2013年4月24日

恩佐 圖文作家〈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講座紀錄_(上)


今天談的是〈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我想夢想是會隨著現實不斷的變形,某種執著是對的,但不要讓自己變成犀牛──看到火是直線往前,不會轉彎──對夢想的調整、改變或經常地保持懷疑,也是實踐很重要的一部份。談到圖文書,10幾年前是很紅的創作方式,早期有紅膠囊、可樂王和幾米。其實,這樣的創作方式隨著時間也一直在改變。以前我會認為「大人不看圖,小孩不看字」,小孩不看字是可以理解的;而「大人不看圖」,是因為我認為大人會去看一些他們認為「有價值的圖」,所謂的「價值」是世俗決定的,看過「有價值的圖」,或許可以告訴別人妳是多有藝術品味的人;如果看的是繪本或圖畫書就容易被認為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反而我會覺得大人經歷的事物較多,對這世界應該有更多想像和看法,更適合看圖文書。再來,請問你們看到名畫時,你們會想要將它收藏?或產生「哇,好棒!好可愛!」的直接感受?我要說的是,不要抗拒自己直接的感受,因為閱覽只是生活的一部份,並不是用來應證你是不是有品味,有思考能力的人,別用它來當作裝飾品。待會我講一下為什麼我會從念新聞系轉到畫圖這個行業,也因為有這樣的背景,所以我希望在我的創作中,加入一些激發大家去思考的部份,雖然經常失敗,不過這還是值得我不斷去嘗試和努力。前一陣子聽到洪蘭教授談到一件事,我個人覺得很有道理,她說:「現代人其實瀏覽得很多,可是思考得很少。」隨著網路的發達,大家瀏覽圖像的機會也愈來愈多,雖然取得資訊的方式愈來愈便利,但我們也可以發現,大家的生活愈來愈「一樣」,心想,難道全球化等於統一化嗎?事實上,全球化的過程也讓大家的想法愈來愈趨向一致。人不同於燈炮是因為我們有腦子會思考,當我們要去告訴別人思考這件事很重要時,可是又很難去說服別人,因為會思考不見得會過得比較幸福。也因為我們是處於幸福當道的時代,幸福是唯一的生活正確。前兩天我在粉絲網頁上寫了一篇關於「假文青」的文章,主要談的是,現在很多「非文青」喜歡討論「假文青」和「死文青」,我想再怎麼樣兩者都比「非文青」好吧?!我想以前鄉下應該是最多非文青的,年紀稍長的人知道自己書念得少,至少會自覺得丟臉,就像我鄉下的阿嬤和其他長輩,當他們話說不清的時候,會說「啊!我就沒念什麼書。」有沒有讀書這件事,是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可是老一輩的人教我們的是謙卑,因為在知識的領域裡,他們知道自己的不足,態度是謙卑的。我們很少聽到真文青去罵人家假文青,現在卻流行一種叫「直率」,他們認為裝模作樣的假裝文青是一種虛偽,當下變成用「直率」來否定「虛偽」,畢竟「直率」和「粗鄙」兩者是不一樣的,如果說這是「真小人」和「偽君子」之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寧可支持「偽君子」。因為至少假文青還願意假裝與文化和知識接近的人,總比自我感覺良好,「直率」地表現出思考和知識與自己無關,卻又自己覺得很驕傲的人,來得好。有點扯遠了,不過我要談的是,大家認識我的可能是位插畫家,但是我試著將一些想法與新聞上的訓練放在我的圖文書中,但我也知道現在大家對圖畫書的期待是偏向討論生活或心情,我也試著調整找到平衡點,不過還是希望我能持續堅持下去。

談到夢想我會覺得是選擇和被選擇的,怎麼說呢?小時候的美術教育是為日後心靈的果實和想像力的補給,應該是一種美學教育。而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將它當作人生的武器,因為我們很早就在分類,哪些人是會畫圖的,哪些人是不會畫的。小學時,畫得像就得高分,可是到了高中我們還是在做同樣的事。美術同體育和音樂一樣,是需要天份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畫出很像的東西,況且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貧乏的,太多受限在彩色筆和水彩,我們應該著重的是美學教育,而不是美術。不過很諷刺的是,我就是在這樣的體制下被認為是個很會畫畫的小孩,加上功課和體育都不錯,經常拿獎狀,所以小學時期算是一位優秀稱職的學生。到了國中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可是當時唯一可以證明能力的方式,就是功課,成績好壞,決定你存在的價值。當我失去了這樣的優勢之後,基本上還是要有一個支撐的著力點,畢竟還活著;所以畫圖變成是我自信的來源,也剛好遇到一位鼓勵我畫畫的老師。儘管成績並不怎麼理想,我還是考上了省立的高中。記得新生訓練那天,從校長到教官上台致詞,他們說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唯有一件事是與我進高中是相違背的──因為天真的我認為只要脫離國中進入高中,就可以好好實踐我成為漫畫家的夢想──從校長到教官再三的告訴我們「你們進高中是為了考上大學」,當下我覺得自己被騙了。不管,我將所有的零用錢都拿來買畫畫的用品,當時還幼稚地幻想自己在1718歲就能成為年輕有為的漫畫家,且擁有很多的粉絲。但是,體制會毫不留情告訴我這是不可行的,於是我留級了。留級這件事,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因為我想轉念復興美工;後來被我媽和哥哥說服了,所以就留了下來。每當想到以前的同學在復興美工努力的畫畫時,只要想到就覺得已經輸人家一大截了,於是我放棄了這個夢想,便轉而大量的看課外讀物和聽音樂。後來也是很辛苦才考上了大學,終究滿足父母的期待,為什麼選擇新聞系?當時我很徬徨,甚至有什麼問題都不會好好組織去發問的那種人,心想選擇會計可能經常會被當,法律要背的太多了,所以選擇新聞系,應該可以學到許多不一樣的知識。當時也是新聞業最蓬勃發展,選舉最多的時候,因此可以看到許多的荒謬;然而,我根本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寫一些我不想寫的東西上,也就沒想過要當記者。

後來為什麼會成為圖文作家?當時我接觸到兒童繪本,才發現有些繪本相當的好看。我非常喜歡莫里士桑塔克(Maurice Sendak)的《野獸國》,圖看起來雖然是笨拙的,可是線條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那時許多圖文書開始變成暢銷書,就覺得這是我可以去做的,離夢想也不是那麼遠,就像看到彎彎紅了,也會有人想跟著仿傚一樣。主要的原因是我圖畫得不夠好,但還可以寫些文章,5050就剛剛好。那時在報紙看到別人的投稿,通常會覺得「蛤!這樣也可以啊!」心想我應該可以做更好。接下來讓大家看看我早期投稿的作品和小時候的畫。國中時期最常畫的就是日本漫畫裡的人物和超人,像是《北斗神拳》和《變形金鋼》,這是高中畫的〈Air Jordan〉,因為同學的要求,所以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完成,結果被同學拿走,還因此跟他斷交的半學期。這張是大學畫的政治人物畫像,大學的謝師宴也是送我幫老師們畫的畫像。當起圖文作家後,同學們都以為我應該是畫政治漫畫。會讓大家看我大學和國高中時期的作品,主要想告訴大家,我畫得並不差。退伍後,我在誠品上班,其實心裡想的是,看到我們店長心想3年後我可能過著和他一樣的生活,那是我要嗎?又或者選擇在一家公司待30年,除了業績和報表,卻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自己的。我在《自由時報》上看到圖文的創作,便開始投稿,因為每張圖,每個文字,都是屬於我自己的。大家也可以看到當時我的作品顯得相當的笨拙僵硬,因為一心只想著什麼畫是可以被別人喜歡和採納的,而不是真正自己想表達和傳達的圖像。夢想就是這樣,想是一回事,可是當它離你愈來愈近時,整個人就會變得不對勁。我很感謝《自由時報》的主編,當時在電話中討論一些方向,我卻問了:「你希望我畫什麼?」他跟我說:「你不應該問我要畫什麼?而是告訴我,你想畫什麼。」到現在我還謹記在心。現在的創作者大多是直接面對群眾,面對專業的壓力反而比較小,而當時我面對的只有編輯的這個關卡,後來他建議我可先想一個主題,再由這個主題去延伸。這是第一張,那時我很喜歡聽搖滾樂和爵士樂,某天聽Janis Joplin就很想畫一個與音樂有關的故事。因為不太會畫人,所以畫了動物。大家想到很會唱歌的動物是什麼?黃鶯、貓、蟬,但我覺得都太遜了,我想到了狼。文字的部份是「傳說中狼的聲音是最美的,但是他的桀傲不馴,每每傷透女孩的心。直到有一天,狗假成了狼,用慷慨溫柔擄走了女孩。從那天開始,每到了夜晚,狼就會到世界的頂端歌唱,他希望女孩聽見他的懊悔,他希望女孩因此而發現,那是狗的假扮,那不是他。然而日復一日,終於心碎的哀嗚,取代了完美的演唱,狼獨嚐著永無止境的孤單。」這讓我找到了一套公式,就是用動物的特性來影射愛情。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能力跟別人述說或解釋這個世界,唯一能談的就是情愛的部份。

我創作的初期是投稿報紙,畫的都是無彩色的圖,面對要出版時,我又不會水彩,遇到的不是想法上的問題,而是技術沒辦法克服;所以只能不斷地試畫。這是第一張,畫的熊看起來有點心虛,同時也是反應當時的我。這篇就是我以熊冬眠和泰迪熊的特性去談男孩面對愛情。大意是,男孩真正的樣子在情人的面前是呈現冬眠的狀態,並且努力地變成泰迪熊的樣子討女孩歡心。再來這篇是以猩猩和人類基因接近這件事,就像男孩之於猩猩,去談同為靈長類,但面對愛情總不了解女孩心裡在想什麼;這點其實年紀愈大愈能體會。這段時間我運用動物的特性,寫和畫了50幾篇關於愛情的創作。今年距離我出版第一本書剛好10年,對讀者來說,是大家認識我的第一本書,對我而言,是付出的努力讓我學會了創作的技巧。第二本書我就嘗試去談我對世界的看法,從《因為心在左邊》可以看到年少輕狂時我的天真和幼稚。書名和封面是出版社基於市場的考量,他們將愛情的部份放在最前面,以至於讀者認為這又是寫一本關於愛情的書。在這本書裡,我創造了一隻叫哲學家羊的角色。羊的特色是,牠暨安靜又溫馴,卻有兩支尖銳的角,心裡應該是隱藏了許多祕密。每當我躺在床上將人生想了又想,因此睡不著而數羊時,總覺得每隻跳過去的羊,都在跟我討論人生的問題,所以就創造了哲學家羊這個角色。其中有篇小短文是去談這部份,大致內容是,這世界和我到底存在著什麼距離呢?很晚了,哲學家羊在我的頭上飛過,告訴我:「因為這個世界是用右手創造出來的,可是我們的心在左邊」,於是這就產生了我們和世界的距離。要如何縮短這之間的距離呢?因為我睡著了,沒有聽到哲學家羊告訴我的答案,那要怎麼辦呢?所以我只好不停的寫,不停地畫,來拉近我與這世界的距離。還有一部份是談,當時我在電視看到一些人包裹著叛逆的外衣,卻可以在部落格分享接受官員頒獎的照片,或某天登上了雜誌封面人物;我會去思考,他們的叛逆又是怎麼一回事?當時這篇〈人與城市〉裡談的,我覺得至今還蠻適切的,「又是一個匆忙焦躁的地方,空間與人之間無話可講,牆壁上佈滿著無數的工作急待完成,這只是一個用來達成目標的城市。寂寞的建築師告訴我,他要帶著自己嘔心歷血的房子,繼續尋找著,一個懂得享用他們的城市。」我們也可以看到現在的建築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用來達成目標的辦公室,另一種是用來保值和保祐子孫的住宅。大家有沒有發現,房子的新聞愈多房價就愈高,身邊的親朋好友對高房價都憂心忡忡,可是每個人都想買房。我要說的是,有許多議題觀者是被餵養的,並不是要你去思考,因為只要大家願意關注,市場也就不會冷。這篇小短篇是我將逝去的童年和人生比喻成鞦韆,藉由5歲那年遇到鞦韆上的猩猩,陳述如今已成為猩猩的自己。對於時間流動的創作,不只是可以靠文字,也可以用簡單的色彩來突顯,但讀者通常不會注意得那麼細。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是,我很懷念那段美好的創作時光,沒有電話,沒有網路、MSN,更沒有Fb,唯一做的就是,專心創作完成作品。

恩佐 圖文作家〈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講座紀錄_(下)


這篇談到「幻想是一種溫柔的催毀,它可以輕易的重建一個嶄新的世界。我的陸龜在幹嘛?我的青蛙為什麼在喝咖啡?魚缸裡的紅木瓜河豚飛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牆上的河馬為什麼也飛了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房間開始變化,我的檯燈……,我以前畫過的獅子,他們全部都浮起來了。他們在對我招手,我們就在月光底下跳舞。原來是場夢,可是我好像一直清楚的醒著,早上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寫著,恭喜你沒有被嚇倒,所以我們要讓你看見,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裡以鋼琴鍵取代了斑馬線,有時會覺得台北市的公共藝術,不論是市政府前或捷運站裡,通常都是抽象的柱體或錐體,捷運和廣場前,人來人往,並不是可以靜下來思考或欣賞的地方,最後便成就了「藝術家的孤寂」。我們試著想像一下,如果捷運站裡有隻台灣黑熊坐在椅子上看書,或貓拿著公事包等車;幾米《月亮忘記了》裡,不是有幕小男孩伸手拿月亮,甚至我們可以將這樣的畫面做成路燈──沒錯!藝術是需要時間去蘊釀,不見得每個人都有藝術的品味,但是童趣是每個人都有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一些童趣來化解衝突和紛爭。在《因為心在左邊》之後,讓我有機會接到《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一些暢銷作家的書籍封面,突然間我又多了一個新身份,就是插畫家;但深深覺得我並不是一個很會畫圖的人,同時開始蘊釀出版人生的代表作,可是工作占了我太多時間,以及和出版觀念上的差異,反映在作品上的是另一種形式的叛逆。反叛心態作祟,《最遠的你,最近的我》談的全都是愛情,今天時間的關係,我就不再多介紹。意想不到的是《最遠的你,最近的我》居然賣得不錯,讓我變成可以再版的作家,插畫也讓我累積了更多的創作能力和技巧,於是我又畫了《一年甲班34號》。這個故事像也是真實的我投射,場景是在規範很多的學校裡,主角小男孩一到晚只想著玩,不想要大人給他的任何規範,甚至大人給他的愛都拒絕,行為總是背道而馳,因此讓自己陷入了絕境,他該怎麼辦?這本書幾乎都發問問題,有人為這本書對教育並沒有任何建設性的看法;可是我認為書本的功能不是只有提供答案,也可能是幫助思考的問題,而答案在每位讀者的心裡。《一年甲班34號》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本叛逆的書,對主流和對權力的反抗,很諷刺的是,它可是卻讓我得了很多獎。沒錯,也就是有權力的人給的獎項,有機會出國參加許多的書展,就像前面談到的,很諷刺。話說回來,對於教育的議題,身為一位熱血的創作人,不想因為經營市場,去畫一些目前自己還沒有想法的作品,對出版社和讀者也不是件公平的事。所有累積的創作能量畫完《一年甲班34號》之後都已釋放了,其實有些疲倦,需要的是休息。後來出版社集結了之前的作品,出版了《幸福練習簿》。

《幸福練習簿》的出版雖然自己並不是很滿意,卻也讓我了解到,讀者想從作品中知道的,並不是你多有本事或有什麼才華,他們是在作品中找他們所需要的養份;就像今天我站在這裡演講,主角並不是我,而是你們,你們在我談的事情中,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人的心像是一個凹凸不平的形狀,在兩個小時的演講中,可能只有一句話是塊你可以用的拼圖,於是拿來拼在你自己的心裡。老實說,這點和我以前認知的世界是很不一樣的,因此我常提醒自己「作家的存在,是因為讀者想從我們的作品中找到自己」,我們所享受到的光榮和稱讚,都是額外的。到《幸福練習簿》為止,大量的產出作品,和堅持手繪這件事,讓我有點不堪負荷,市場也慢慢在轉變,累的時候,電腦畫出來的還是直線,可是手繪覺得哪裡不好,又得重來。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去思考這件事是否必要,或者大家認為圖文創作就是孩童和青少年看的,應該是輕鬆和可愛的。那段時間我有很多懷疑,經常在做自己和完成夢想之間打架,不可否認單純地創作是愉快的,但當它跟其他的機制結合時,創作就會產生許多的問題。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很多職場上的生存機制本來就很難做自己,更何況夢想是在不存在的現實中創造一個新的現實,遇到的阻礙和風險當然更多。經常有人問父母反對自己的夢想該怎麼辦?也因為如此,所以我認為父母的反對是很正常的,更何況我們也是父母的夢想一部份,我不太認同將外界的阻礙形容成是一股邪惡的力量,說白了就是你的夢想和別人的夢想可能是相互成全或犧牲的關係。當我的作品一本一本的出版後,面對已完成的夢想和未來的問題時,就像電影裡的公主和王子有了完美的結局,那然後呢?我通常會出現「產後憂鬱」的現象,讀者認識的是圖文創作的我,而私底下我的人生還是得繼續。這種複雜的情緒讓人莫名地感到寂寞,於是我畫了《寂寞很簡單》和《寂寞長大了》。為什麼「寂寞很簡單」?《寂寞很簡單》談的是關於愛情,這個議題高中生都可以很寫得很好,所以我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去談,譬如這篇〈跟我無關的經典〉:「轉角遇到愛?轉角只會撞到人吧!向左走?向右走?哪會有百分之百的女孩,我再也不相信大師說的,根本沒有蝴蝶,什麼都是騙人的。」另一篇〈男主角,女主角〉談的是,為什麼連續劇的男女主角不會找長相平凡的人來演?某個程度上來說,是創作者不想挑戰大家想像力的侷限。這篇是我非常喜歡的〈那個你〉「我愛你,那個你,在哪裡?」畫面是軍艦鳥在荒涼的森林裡,鼓脹著愛心形狀的紅色囊袋,知道這是雄性軍艦鳥求偶的季節。整篇只有簡單的9個字,這是我認為最有趣的圖文形式。

《寂寞長大了》其實有兩個概念,一個是成熟了,另一個是寂寞的體積變大了。年輕的時候我們常會說,沒有人了解我;隨著年紀漸長,明明就很寂寞,卻不敢跟別人講,所以我們拼命打卡拍照上傳Fb,告訴朋友去了哪裡,吃了什麼,玩了什麼,深怕朋友覺得你沒有搞頭。寫這本書時,自己可以清楚地發現寂寞的體積變大了,也藉由書寫過程的磨練,讓寂寞變得成熟,讓自己以更成熟的心態去看待寂寞。我認為這是30歲之後的《因為心在左邊》,雖然用色很炫麗,但朋友告訴我,文字很灰色。像這篇:「我想拋棄我的矜持,我想丟掉自以為是的睿智。我想跟大家一起追逐,我想要一群人的狂歡。我再也不要高貴了,我高貴的最後,只會讓我更寂寞。」這就像大家都低頭滑HTCiPhone時,你卻低頭看書,這就和大家沒什麼聊。〈角度〉這篇提到的雖然只是換個角度看花園,但文和圖都在挑戰你的既定思想,角度以另一個層面來說是,當你的想法和群眾的想法不同時,不需要感到害怕。新聞理論有一「沈默螺旋」理論,就是當大家都這麼說時,你不敢表達與眾不同的想法,這時其他的意見或真相就如同螺旋狀般往下沈。其中也有比較反諷批叛的想法,像〈傑出校友〉這篇「親愛的母校,我永遠記得你們教我的。雖然數學忘得很多,但公民與道德我還是牢牢的記著。可是如果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飛黃騰達,親愛的母校,你們還會記得我嗎?」現在有機會到各校去演講,讓我覺得學校可以考慮不要只是找名人,即使是計程車司機或市場的魚販,他們的人生故事,一定也有非常可貴的價值,值得去分享;這才能夠讓學生們真的相信每份工作都有它的尊嚴和價值。名人所代表的是市場生存機制裡,他們是的優勝者,我們知道最紅的演員或歌手,不一定是最優秀最好的。然而,我們告訴孩子「要做大事,不要做大官」,演變成夢想的可能是設計師,但想做的並不是想把什麼設計到最好;就像小時候想當個漫畫家,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的漫畫可以說些什麼。這麼說好了,我會覺得現在愈來愈多的孩子提到他們的夢想時,想的往往是「身份」,而不是工作的本質。再來,《妖怪模範生》也就是寂寞的總合,故事內容講的是在妖怪醫院裡,住著我們一般人無法理解的人,像是貪吃和愛講話就必強制送到妖怪醫院治療。故事裡有許多妖怪,讀者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就像我的粉絲頁叫斯瓦梭德.恩佐,故事裡就有一位叫做斯瓦梭德的妖怪,他自認為是最偉大高超的人類,常引經據典哪個神說了什麼,某天他就引用的哲學家斯瓦梭德的話:「你以為妖怪是人的想像嗎?錯,人才是妖怪想像出來的。」故事的主角是位12歲的模範生,某天她也變成了妖怪,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故事最後發現小女生不但是個妖怪,還是最可怕的妖怪,為什麼?過去我曾質疑自己為什麼要堅持手繪,可以用說的,為什麼要用畫的?可以用電腦,為什麼要用畫的?直到《妖怪模範生》,我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但它在市場上是挫敗的,這也是另一段憂鬱的開始。

接下來分享的是《阿夢的故事》,從創作到完成這個故事有10年之久,有部份的集結,也有修改;這些故事也是我對夢想的體悟。第一篇〈獅子的琴聲〉,這是個只生產牛奶,不開放觀光的牧場,也是一隻獅子落腳的地方,這隻獅子是從動物園交換來的。獅子原本是個鋼琴少年,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的外表一直改變,即使琴聲愈來愈溫柔,但也改變不了成為獅子的事實。某天,他在音樂廳上台彈琴前被圍捕,進了動物園。場景回到牧場,小丘是獅子唯一的舞台,晚上山谷流溢著輕脆的琴聲,牛群是他唯一的聽眾,生產牛奶的品質愈來愈好。這篇我想談的是──獅子的夢想最後並不是在音樂廳實現,反而變成了養份,品質很好的牛奶──夢想會隨著現實不斷地變形,不管最後是以什麼形式呈現,終究會有它的價值。第二篇是〈鳥人〉,城市飛來了一隻鳥人,有天小男孩看見了鳥人,他問鳥人:「可不可載他一程,實現飛行的夢想。」一夕間,飛行的熱潮在這個城市裡漫延開來,等待的隊伍大排長龍,也讓人們多了一些幽默,多了一些想像,多了一些瘋狂和勇敢。但是鳥人總是飛得很高很遠,已超乎人們所能承受。這個熱潮很快退去,慢慢地不再有排隊的人,轉而遊樂園裡摩天輪前排滿了人潮,人們以舒適的方式實現飛行的夢想。鳥人飛去哪裡沒有人在意,沒有人想知道鳥人為什麼不好好飛行──沒有人追究事情的本質,除非真心想知道答案的人。城市裡,小男孩為實現飛行的夢想而不斷練習,這時鳥人回來了,直到人們發現城市上空出現了兩隻鳥人。這就是像剛提到的,你的夢想是隨著一窩蜂的熱朝在波動呢?最後實現的可能只有「身份」。還是真心的為實踐某個夢想不斷努力?再來是〈阿夢的故事〉,阿夢是個愛爬樹的小男生,不被理解還會被嘲笑,甚至是父母的責難。阿夢還是努力的往上爬,有天他終於爬到樹的頂端,因為他想在樹上看天空。這時出現了阿夢意想不到的東西,一對翅膀,一支叫阿名,一支叫阿利,三個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阿夢飛起來了,阿夢變成了大夢。父母開心的表情,不再有人嘲笑,每個人都很喜歡他。大家都想了解他如何追夢,結果阿名尿急去上廁所,觀眾走了一半,阿利看到想請回觀眾,結果剩下的觀眾也跟著走了,直到阿名和阿利回來,觀眾再度湧現。阿夢掉下了眼淚,原來他還是那個不被喜歡的阿夢。阿夢離開了人群,他努力地往上飛,直到阿名和阿利無法負荷,他還是原來的阿夢,只為了看到更寬廣的天空。這也就是我們經常以名利的翅膀去認證別人所說的話是否有可信度,即使沒有名利,一樣地努力,講一樣話,但會有人相信,有人聽嗎?最後我們來看〈魚男〉,我想當科學家,我想當總統,我想當公主,我想養魚,於是老師說:「那就當個動物學家吧!」可是魚男沒有一科在行,隨著時間,魚男也就這樣平庸地長大了,快40歲了,平庸的人生仍繼續著。當初高職畢業後的魚男,到了魚店工作,他將精神和錢都花在了解各式魚種的養法,也交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一個朋友想引進南美洲漂亮的食用魚,他說了:「你們出錢,我出頭腦,這個時代就是要透過整合。」藉此炒作,大家都可發財。但是魚男只想養魚,況且也沒錢投資,所以朋友也沒再聯絡了。29歲那年,魚男終於開了一家水族館,但他只會養魚不會經營,不久附近開了更大的竉物店,魚男的小魚店被打趴了。於是,魚男又回到魚店上班,但這家魚店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又換了魚店工作。魚男也談了幾場戀愛,但她們認為魚男對未來沒有計劃,也很沒企圖心,紛紛都離開了他,後來也被父母趕出了家門。同學會上,大家都成功的實現了夢想,以前朋友在魚界也各有一片天地。某天下班途中,魚男被一間診所的大魚缸吸引,醫生原來是他魚店的工讀生。他曾跟魚男說過:「老闆啊!養魚只能當興趣,我還有更偉大的夢想。」魚男回到了家,雖然家徒四壁,卻有個巨大的魚缸等著他。魚男雖然沒有變成動物學家,但他早就實現養魚的夢想。這篇我要談的是,勇敢的去定義夢想,勇敢定義自己夢想的價值,即使是被別人所否定的。夢想說爛了,就是你想怎麼使用你的人生,最難的部份是實踐的勇氣,以及勇敢的面對及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