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談的是〈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我想夢想是會隨著現實不斷的變形,某種執著是對的,但不要讓自己變成犀牛──看到火是直線往前,不會轉彎──對夢想的調整、改變或經常地保持懷疑,也是實踐很重要的一部份。談到圖文書,10幾年前是很紅的創作方式,早期有紅膠囊、可樂王和幾米…。其實,這樣的創作方式隨著時間也一直在改變。以前我會認為「大人不看圖,小孩不看字」,小孩不看字是可以理解的;而「大人不看圖」,是因為我認為大人會去看一些他們認為「有價值的圖」,所謂的「價值」是世俗決定的,看過「有價值的圖」,或許可以告訴別人妳是多有藝術品味的人;如果看的是繪本或圖畫書就容易被認為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反而我會覺得大人經歷的事物較多,對這世界應該有更多想像和看法,更適合看圖文書。再來,請問你們看到名畫時,你們會想要將它收藏?或產生「哇,好棒!好可愛!」的直接感受?我要說的是,不要抗拒自己直接的感受,因為閱覽只是生活的一部份,並不是用來應證你是不是有品味,有思考能力的人,別用它來當作裝飾品。待會我講一下為什麼我會從念新聞系轉到畫圖這個行業,也因為有這樣的背景,所以我希望在我的創作中,加入一些激發大家去思考的部份,雖然經常失敗,不過這還是值得我不斷去嘗試和努力。前一陣子聽到洪蘭教授談到一件事,我個人覺得很有道理,她說:「現代人其實瀏覽得很多,可是思考得很少。」隨著網路的發達,大家瀏覽圖像的機會也愈來愈多,雖然取得資訊的方式愈來愈便利,但我們也可以發現,大家的生活愈來愈「一樣」,心想,難道全球化等於統一化嗎?事實上,全球化的過程也讓大家的想法愈來愈趨向一致。人不同於燈炮是因為我們有腦子會思考,當我們要去告訴別人思考這件事很重要時,可是又很難去說服別人,因為會思考不見得會過得比較幸福。也因為我們是處於幸福當道的時代,幸福是唯一的生活正確。前兩天我在粉絲網頁上寫了一篇關於「假文青」的文章,主要談的是,現在很多「非文青」喜歡討論「假文青」和「死文青」,我想再怎麼樣兩者都比「非文青」好吧?!我想以前鄉下應該是最多非文青的,年紀稍長的人知道自己書念得少,至少會自覺得丟臉,就像我鄉下的阿嬤和其他長輩,當他們話說不清的時候,會說「啊!我就沒念什麼書。」有沒有讀書這件事,是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可是老一輩的人教我們的是謙卑,因為在知識的領域裡,他們知道自己的不足,態度是謙卑的。我們很少聽到真文青去罵人家假文青,現在卻流行一種叫「直率」,他們認為裝模作樣的假裝文青是一種虛偽,當下變成用「直率」來否定「虛偽」,畢竟「直率」和「粗鄙」兩者是不一樣的,如果說這是「真小人」和「偽君子」之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寧可支持「偽君子」。因為至少假文青還願意假裝與文化和知識接近的人,總比自我感覺良好,「直率」地表現出思考和知識與自己無關,卻又自己覺得很驕傲的人,來得好。有點扯遠了,不過我要談的是,大家認識我的可能是位插畫家,但是我試著將一些想法與新聞上的訓練放在我的圖文書中,但我也知道現在大家對圖畫書的期待是偏向討論生活或心情,我也試著調整找到平衡點,不過還是希望我能持續堅持下去。
談到夢想我會覺得是選擇和被選擇的,怎麼說呢?小時候的美術教育是為日後心靈的果實和想像力的補給,應該是一種美學教育。而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將它當作人生的武器,因為我們很早就在分類,哪些人是會畫圖的,哪些人是不會畫的。小學時,畫得像就得高分,可是到了高中我們還是在做同樣的事。美術同體育和音樂一樣,是需要天份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畫出很像的東西,況且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貧乏的,太多受限在彩色筆和水彩,我們應該著重的是美學教育,而不是美術。不過很諷刺的是,我就是在這樣的體制下被認為是個很會畫畫的小孩,加上功課和體育都不錯,經常拿獎狀,所以小學時期算是一位優秀稱職的學生。到了國中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可是當時唯一可以證明能力的方式,就是功課,成績好壞,決定你存在的價值。當我失去了這樣的優勢之後,基本上還是要有一個支撐的著力點,畢竟還活著;所以畫圖變成是我自信的來源,也剛好遇到一位鼓勵我畫畫的老師。儘管成績並不怎麼理想,我還是考上了省立的高中。記得新生訓練那天,從校長到教官上台致詞,他們說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唯有一件事是與我進高中是相違背的──因為天真的我認為只要脫離國中進入高中,就可以好好實踐我成為漫畫家的夢想──從校長到教官再三的告訴我們「你們進高中是為了考上大學」,當下我覺得自己被騙了。不管,我將所有的零用錢都拿來買畫畫的用品,當時還幼稚地幻想自己在17、18歲就能成為年輕有為的漫畫家,且擁有很多的粉絲。但是,體制會毫不留情告訴我這是不可行的,於是我留級了。留級這件事,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因為我想轉念復興美工;後來被我媽和哥哥說服了,所以就留了下來。每當想到以前的同學在復興美工努力的畫畫時,只要想到就覺得已經輸人家一大截了,於是我放棄了這個夢想,便轉而大量的看課外讀物和聽音樂。後來也是很辛苦才考上了大學,終究滿足父母的期待,為什麼選擇新聞系?當時我很徬徨,甚至有什麼問題都不會好好組織去發問的那種人,心想選擇會計可能經常會被當,法律要背的太多了,所以選擇新聞系,應該可以學到許多不一樣的知識。當時也是新聞業最蓬勃發展,選舉最多的時候,因此可以看到許多的荒謬;然而,我根本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寫一些我不想寫的東西上,也就沒想過要當記者。
後來為什麼會成為圖文作家?當時我接觸到兒童繪本,才發現有些繪本相當的好看。我非常喜歡莫里士桑塔克(Maurice Sendak)的《野獸國》,圖看起來雖然是笨拙的,可是線條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那時許多圖文書開始變成暢銷書,就覺得這是我可以去做的,離夢想也不是那麼遠,就像看到彎彎紅了,也會有人想跟著仿傚一樣。主要的原因是我圖畫得不夠好,但還可以寫些文章,50加50就剛剛好。那時在報紙看到別人的投稿,通常會覺得「蛤!這樣也可以啊!」心想我應該可以做更好。接下來讓大家看看我早期投稿的作品和小時候的畫。國中時期最常畫的就是日本漫畫裡的人物和超人,像是《北斗神拳》和《變形金鋼》,這是高中畫的〈Air Jordan〉,因為同學的要求,所以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完成,結果被同學拿走,還因此跟他斷交的半學期。這張是大學畫的政治人物畫像,大學的謝師宴也是送我幫老師們畫的畫像。當起圖文作家後,同學們都以為我應該是畫政治漫畫。會讓大家看我大學和國高中時期的作品,主要想告訴大家,我畫得並不差。退伍後,我在誠品上班,其實心裡想的是,看到我們店長心想3年後我可能過著和他一樣的生活,那是我要嗎?又或者選擇在一家公司待30年,除了業績和報表,卻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自己的。我在《自由時報》上看到圖文的創作,便開始投稿,因為每張圖,每個文字,都是屬於我自己的。大家也可以看到當時我的作品顯得相當的笨拙僵硬,因為一心只想著什麼畫是可以被別人喜歡和採納的,而不是真正自己想表達和傳達的圖像。夢想就是這樣,想是一回事,可是當它離你愈來愈近時,整個人就會變得不對勁。我很感謝《自由時報》的主編,當時在電話中討論一些方向,我卻問了:「你希望我畫什麼?」他跟我說:「你不應該問我要畫什麼?而是告訴我,你想畫什麼。」到現在我還謹記在心。現在的創作者大多是直接面對群眾,面對專業的壓力反而比較小,而當時我面對的只有編輯的這個關卡,後來他建議我可先想一個主題,再由這個主題去延伸。這是第一張,那時我很喜歡聽搖滾樂和爵士樂,某天聽Janis Joplin就很想畫一個與音樂有關的故事。因為不太會畫人,所以畫了動物。大家想到很會唱歌的動物是什麼?黃鶯、貓、蟬…,但我覺得都太遜了,我想到了狼。文字的部份是「傳說中狼的聲音是最美的,但是他的桀傲不馴,每每傷透女孩的心。直到有一天,狗假成了狼,用慷慨溫柔擄走了女孩。從那天開始,每到了夜晚,狼就會到世界的頂端歌唱,他希望女孩聽見他的懊悔,他希望女孩因此而發現,那是狗的假扮,那不是他。然而日復一日,終於心碎的哀嗚,取代了完美的演唱,狼獨嚐著永無止境的孤單。」這讓我找到了一套公式,就是用動物的特性來影射愛情。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能力跟別人述說或解釋這個世界,唯一能談的就是情愛的部份。
我創作的初期是投稿報紙,畫的都是無彩色的圖,面對要出版時,我又不會水彩,遇到的不是想法上的問題,而是技術沒辦法克服;所以只能不斷地試畫。這是第一張,畫的熊看起來有點心虛,同時也是反應當時的我。這篇就是我以熊冬眠和泰迪熊的特性去談男孩面對愛情。大意是,男孩真正的樣子在情人的面前是呈現冬眠的狀態,並且努力地變成泰迪熊的樣子討女孩歡心。再來這篇是以猩猩和人類基因接近這件事,就像男孩之於猩猩,去談同為靈長類,但面對愛情總不了解女孩心裡在想什麼;這點其實年紀愈大愈能體會。這段時間我運用動物的特性,寫和畫了50幾篇關於愛情的創作。今年距離我出版第一本書剛好10年,對讀者來說,是大家認識我的第一本書,對我而言,是付出的努力讓我學會了創作的技巧。第二本書我就嘗試去談我對世界的看法,從《因為心在左邊》可以看到年少輕狂時我的天真和幼稚。書名和封面是出版社基於市場的考量,他們將愛情的部份放在最前面,以至於讀者認為這又是寫一本關於愛情的書。在這本書裡,我創造了一隻叫哲學家羊的角色。羊的特色是,牠暨安靜又溫馴,卻有兩支尖銳的角,心裡應該是隱藏了許多祕密。每當我躺在床上將人生想了又想,因此睡不著而數羊時,總覺得每隻跳過去的羊,都在跟我討論人生的問題,所以就創造了哲學家羊這個角色。其中有篇小短文是去談這部份,大致內容是,這世界和我到底存在著什麼距離呢?很晚了,哲學家羊在我的頭上飛過,告訴我:「因為這個世界是用右手創造出來的,可是我們的心在左邊」,於是這就產生了我們和世界的距離。要如何縮短這之間的距離呢?因為我睡著了,沒有聽到哲學家羊告訴我的答案,那要怎麼辦呢?所以我只好不停的寫,不停地畫,來拉近我與這世界的距離。還有一部份是談,當時我在電視看到一些人包裹著叛逆的外衣,卻可以在部落格分享接受官員頒獎的照片,或某天登上了雜誌封面人物;我會去思考,他們的叛逆又是怎麼一回事?當時這篇〈人與城市〉裡談的,我覺得至今還蠻適切的,「又是一個匆忙焦躁的地方,空間與人之間無話可講,牆壁上佈滿著無數的工作急待完成,這只是一個用來達成目標的城市。寂寞的建築師告訴我,他要帶著自己嘔心歷血的房子,繼續尋找著,一個懂得享用他們的城市。」我們也可以看到現在的建築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用來達成目標的辦公室,另一種是用來保值和保祐子孫的住宅。大家有沒有發現,房子的新聞愈多房價就愈高,身邊的親朋好友對高房價都憂心忡忡,可是每個人都想買房。我要說的是,有許多議題觀者是被餵養的,並不是要你去思考,因為只要大家願意關注,市場也就不會冷。這篇小短篇是我將逝去的童年和人生比喻成鞦韆,藉由5歲那年遇到鞦韆上的猩猩,陳述如今已成為猩猩的自己。對於時間流動的創作,不只是可以靠文字,也可以用簡單的色彩來突顯,但讀者通常不會注意得那麼細。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是,我很懷念那段美好的創作時光,沒有電話,沒有網路、MSN,更沒有Fb,唯一做的就是,專心創作完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