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28日

王溢嘉 老師〈從活用禪到莊子陪你走紅塵〉講座紀錄_(上)


今天想跟大家談的是有鹿幫我出版的兩本書,分別是《活用禪》和《莊子陪您走紅塵》,雖然是不同的思想教派,但他們對人事物卻有許多相同的看法,同時反應中華文化的某些特質,也反映我早年的心情。我是1968年來到台北念書,大一時,我到三民書局買了李鐘豫的《語體莊子》,精彩的地方會做筆記加眉批。後來又看了吳經熊的《禪學的黃金時代》,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禪學,書裡提到《六祖壇經》,於是我又去買來看。這些早年的閱讀,不管是莊子或是禪學,都深深影響我日後的人生觀、價值觀、知識觀和自然觀,跟我後來放棄從醫寫作,也有很大的關係。大學我念的是醫學,其中我最感興趣的是精神醫學,對於心理學到日後對人類心靈樣貌也非常地感興趣。就如大家所知道的禪和莊子在中華文化裡,是華人心靈所呈現的一種特殊樣貌。《活用禪》和《莊子陪您走紅塵》這兩本書,是從現代知識份子的角度去解讀古書和先人的智慧,當然真正的智慧是不會隨著時代的演變而轉移,反而對我們現代的生活有所啟迪。我希望除了解讀外,同時還能活用及賦予這些古老經典新的義涵。印度佛教傳入與中國思想的激盪結合,而產生了禪,這些思想學派特別是老莊的思想。今天我的分享是會先提出一個議題,再回過頭去看莊子和禪的觀點,是否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必要時會舉一些當代的實例,和我所知道的西方思潮做一比較。首先,我們要談到的是,禪和莊子學說都是「有助脫離僵化觀念的束縛」。不管古代人或現代人會活得不自在,主要是受到僵化觀念的束縛。在這點上,不論是莊子或禪都相當有唯心論的色彩,莊子認為我們對自己、別人或世界的認知,是大多來自於我們的感官和思維的投影,我們無法認識到真正的世界,我們只能認識到感官思維所感知的世界樣貌。禪談到的是「萬象唯心現,萬法唯心造」,也就是說我們看到的世界都是心的觀照,一些觀念、律法和宗教信仰都是心所造出來的。禪有個相當知名的故事,六祖惠能到了廣州,傍晚時分,他看到兩個和尚為爭論幡動或是風動而面紅耳赤,六祖向前請他們容許讓他表達個人的意見,就他來看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而是他們的心在動。意思是幡動因為風吹,樹、草和其他的東西也會動,而這些表象背後的原因是心的觀照。雖然這說法和理論很古老,卻和現在的量子論不謀而合──觀察者的觀照會改變宇宙萬象。禪和莊子的觀點是,我們之所以會有貧富貴賤、優劣、成敗、得失…的差別,主要是來自個人的思維和想法,宇宙萬物本身並沒有貧富貴賤、優劣、成敗之分,也因為這些差異,所以讓人活得不自在。如要活得逍遙自在,莊子認為「虛室生白,去妄存真」,室就是我們的心靈,去除這些虛妄僵化的觀念束縛,放空心靈就會產生光明。

《莊子》第二章的〈齊物論〉,所講的「齊物」和禪宗的「無差別觀」基本上是一樣的,就是看待事物不要有差別。舉例來說,「中心與邊陲」相對的概念,請問哪裡是台灣政治經濟的「中心」?答案肯定是台北;信義和大安區又台北的中心,如能活躍於此,可說是貴顯和成功的指標,像我住邊陲的中和,就反之。莊子在〈天下篇〉中提出「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意思是,我知道天下的中心是在燕國河北的北方,越國浙江的南方;但是,就以政經中惣應該是中原才對,怎麼莊子會如此指示?如以現代的觀點來說,地球是圓的,所以任何一點或一個地方都可能是地球的中心;然而,能夠成為中心的是人,不是地方。我舉西班牙大提琴家卡薩爾斯(Pablo Casals)的例子來說明,卡薩爾斯為反對佛朗哥的集權統治,而不回西班牙,也不願到對其政權曖昧不明的英美等國演奏。由於想念故鄉,所以他隱居在西法邊界的小鎮普拉達(Prada),有許多音樂家到此找卡薩爾斯,在某段時間普拉達音樂節(Prada Casals Festival ),成了世界音樂的中心。這也說明能成為中心的是人,而不是地方。另一個是中古歐洲最傳奇的武士──亞瑟王的故事,少年亞瑟在偏野的鄉下與美女魔法師學藝,某天她帶亞瑟到城裡,回到鄉下悶悶不樂的亞瑟經常站在山上瞭望遠方,熱鬧繁華的都市令他十分嚮往。美女魔法師洞察亞瑟的心事,當有一天亞瑟又站在高處瞭望時,於是她問亞瑟:「你看著前方,有沒有盡頭?」「沒有。」接著問:「你的後方,有沒有盡頭?」「沒有。」左和右也沒有盡頭;於是,美女魔法師對亞瑟說:「既然沒有盡頭,你所在的位置,就是宇宙的中心。」受到啟發的亞瑟,日後的他所到之處便成世界的中心,所有的人事物皆繞著他轉。這兩個故事和莊子「齊物」的概念是相通的,也就是說,不管我們在哪裡,當下所在的地方也是安身立命的所在,如此才容易幸福快樂,打破僵化的思維,我們就可以減少心靈上許多的困擾。。再者,「有價與無價」的概念,我們對於事物的評價通常來自於它的價格。禪宗有則故事,弟子問曹山禪師:「世上什麼東西最貴?」禪師:「死貓頭最貴。」「為什麼死貓頭最貴?」因為無人出價,所以是無價。這也就打破用價格衡量一切的習慣,因為真正無價之寶是無法用金錢去衡量的。

第二點我要提到的是「不要被順序名相所迷惑」。「朝三暮四」一詞,我們現在解釋為善變、反覆無常,但真正的意思是出自《莊子》裡的寓言,故事是有位養猴人跟猴子說:「早上我餵你們吃三升的果子,晚上給你們吃四升。」猴子們聽了非常地憤怒,於是,養猴人換成早上餵四升,晚上三升,結果猴子們就非常的開心。所以,《莊子》的〈齊物論〉裡提到:「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莊子以猴子喻人,因為人常因為順序的差別,而產生情緒反應。有個心理學測是,當我們以聰明、勤勉、衝動、挑剔、頑固、妒忌介紹某人時,與顛倒順序妒忌、頑固、挑剔、衝動、勤勉、聰明,測驗結果顯示,後者嚮人較差的印象。那麼人生你想先苦後甘?還是先甘後苦?電視劇別明顯,好人通常先苦後甘,壞人通常是先甘後苦,這也反應我們世俗的價值觀。所以莊子提出「兩行」的概念,生活本來就有甘有苦,苦時能想到過去幸福的日子,更不要因此貶損或曲了過往的快樂,也就是整體觀照。禪宗也有類似的故事,李翱問藥山禪師:「什麼是道?」禪師指上又指下說:「明白嗎?」他說:「不明白。」禪師說了:「雲在青天水在瓶。」意思是讓你選擇當天上雲與瓶中水,大部份的人會選擇天上雲,但是兩者只是名相不同而己,本質一樣是水。也就是比喻人命起落猶如雲水浮沈,如能體會,人生就容易隨遇而安,歡喜自在。第二點是「換個角度和心情去看對手」,莊子所處的年代是戰國,也是諸子百家爭鳴的年代,所以就有儒墨的是非,這又好比我們現在的藍綠之爭。莊子對此的看法是「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也就是每個學派或黨派各有其成就,爭論絕對的真理,並肯定對反所否定的,否定對方所肯定的;其實,不管政治或學術的觀點各有偏頗和對錯。因為我們對宇宙萬象不可能有全面的認知,我們看到及了解到的就像瞎子摸象,只是局部的觀照。如果體認到這點,我想大家就不會爭論得那麼辛苦了。禪宗有個故事,老禪師有三個徒弟,某天為一個問題爭論不休,大師兄請師父評評理 ,大師兄完後,師父笑了:「你說得對。」不服氣地二師兄也請師父評理,師父也回了:「你說得對。」看在眼裡的小沙彌就對師父說了:「如果大師兄對,那麼二師兄就不對;反過來,二師兄對的話,大師兄就不對,您怎麼可以說兩個人都對呢?」師父笑著回應:「你說得對。」這意思是說,每個人對問題的看法各有對錯,我們只看到局部,老禪師也可以回應「你說得不對。」,但他慈悲為懷樂與人為善,所以從對與善的一面去看待事物。「莫若以明」是莊子對儒墨是非最後所下的註解,就是我們對很多事情就像瞎子摸象一樣,看到的只是局部,如對事情能有一個整體的觀照的話,才能跳脫是非的巢臼。

同時,莊子提出了「真正的理解與和諧」,在〈齊物論〉中:「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也就是公孫龍的白馬非馬論,若以現代的說法是,從A的觀點來解釋B的觀點不是A,不如以B的觀點來解釋A不是B。意思是說,要打破個人想法上的侷限和迷思,不如以另一個觀點來看問題,才能有一個整體的觀照。不只是儒墨是非,我們現在的政治的對立也是如此,因為不想了解對方又堅持自己的觀點所造成的對立,莊子若要活在現在的台灣,可能也會認為要以不同的角度看事情,才能打破政治對立的僵局。曾有位西方哲學家說過,如有人罵我們是笨蛋,我們可能會火冒三丈,如有人罵我們是瞎子,我們應該不會生氣,反而會認為對方是瘋子。因為有沒有瞎是具體的事實,但內心深處對我們是不是笨蛋,卻有很深的懷疑。換作沒有對錯的政治立場,又或許各有對錯,我們會憤怒或許是因為內心深處對於自己的立場是否正確,有很深的疑慮。我們若以亞里斯多德對和諧的解釋──自然界是用對立來產生和諧──透過對立來製造和諧,來看待這些對立是非對錯,或許我們的心會比較開闊。第四點我要提到的是「打破我執的思考訓練」。在《六祖壇經》裡,六祖惠能提出三十六組相對的觀念「明暗、有無、色空、動靜、清濁、凡聖」,他認為要離兩邊不偏執,如何自我訓練?書裡提到了:「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許多語錄就是奉行惠能的這套思考訓練,之所以這麼做,主要目的是打破「我執」,跳脫思考框架,不偏頗,自我超越訓練。生活要自在,對於得失我們也可以自我訓練,「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得而復失,失而復得;不得不失;得亦無所得,失亦無所失。」莊子談及「昭文鼓琴」也有相似的看法,不論昭文琴藝如何了得,必然有些他表現不出來的,除非不做,才沒有得失的問題;意思是除非不做,做任何事有得必有失。但不是消極以對,對於得失「消息盈虛,終則有始」,我們必需拉長時間來看。大家熟悉的「塞翁失馬」也是,我再舉馬來西亞華僑謝英福的例子來說明,馬來西亞有間鋼鐵公司面臨倒閉的命運,當時首相馬哈迪找上移民馬來西亞後來成為富商的華佸謝英福,他二話不說就出手挽救,有許多人勸退他,可是他表示當初來馬來西亞身上只有五塊錢,是這個國家讓我致富的,即使失敗了,我也只損失了五塊錢。對於得失,如我們能放寬心和拉長時間來看的話,才能打破觀念上的迷思。

王溢嘉 老師〈從活用禪到莊子陪你走紅塵〉講座紀錄_(下)


第五點「從學別人到做自己」,現在我們常說要做自己,早在莊子的時代,我們最常聽到的成語典故就是「東施效顰」和「邯鄲學步」都是出自《莊子》,鼓勵大家做自己。莊子在〈駢拇篇〉裡提到:「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意思是聰明的人傾聽自己,認識自己,欣悅於自己所擁有的,不羨慕別人擁有的,而忘卻自己所擁有的,這才是讓自己安適的方法。禪宗也有類似的意思「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佛陀行處行」,禪宗也是鼓勵大丈夫要有志氣,才能做自己。其中有則著名的故事「丹霞燒木火,翠微供奉木佛」,故事是,在寒冬裡,丹佛在洛陽的寺廟中,為了取暖,他將供奉的木佛劈來當柴燒。住持問丹佛:「怎麼可以燒廟裡的佛像?」他回應:「我是在燒舍利子。」住持反問:「木頭怎麼可能有舍利子?」他又回應:「既然沒有,我再拿兩尊來燒看看。」丹佛主要是打破偶像的思維,他的徒弟翠微反而每天拜佛;翠微認為師父要燒就讓他去燒,而他就是要供奉羅漢,做自己。現代的故事很多,我來舉成龍的例子,《精武門》的導演羅維找房仕龍來演《新精武門》,同時,希望他能成為李小龍,所以取藝名為成龍;但是拍了幾部片,並不是很賣座。後來,袁和平導演和成龍先合作了《蛇形刁手》,後來又讓他自己寫《醉拳》的劇本,不僅賣座,反而開創了所謂的「喜劇功夫片」。我的意思是,做自己,反而能開創一翻局面。第六點是「我是馬,我不要伯樂」,常有人認為自己的懷才不遇是因為沒有遇到伯樂,但是莊子的觀點卻不同,他提出:「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御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馬之死者已過半矣!」意思是,馬本應自由自在的有牠自己的真性情;但伯樂擅長栽培馬,反而不是發展自我,而是燒之、剔之、刻之、雒之,加上馬蹄、馬鞍、韁繩,再加以訓練,多數的馬經過這樣的折騰,已死了大半,千里馬也只是萬中選一。禪宗也有此一說,洞山年輕時,對某問題做了睿智的回答。南泉禪師很讚賞地對他說:「你雖然年輕,但大可雕琢。」洞山卻說:「師父,請您不要糟蹋我。」生活中我們也遇到不少這種例子,就像王菲,剛出道藝名王靖雯和後來大紅大紫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以前她曾說過:「我就像衣架子,任人擺佈,沒有自我。」做回自己之後,不同於過往被包裝過的她,也與被伯樂刻意裁培的歌手所有差別,反而更受歡迎。我的意思是,並非不要有伯樂,重要的是雕琢的過程,我們不要迷失了自己。

接下來談欲望的問題,第七點「清心寡欲,接近大道」,莊子曾說過:「其耆欲深者,其天機淺。」這句話的意思是,對欲望的態度莊子並不排斥,但如果欲望太深的話,離大道就會比較疏遠。同時,他在〈消遙遊〉裡也提到:「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我們自然欲望的需要其實並不多,但對文明的欲望卻很多──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這些會擾亂我們的心志,迷失本性;也就是自然的欲望得到適當的滿足,我們就不要去追求沒必要的欲望。我舉石油大王默爾的例子來說明,因為兩伊戰爭引發石油危機,他疲於奔波在世界各地,在英國心臟病發。他為了維持石油王國的運作與工作上的聯繫,包下醫院整層樓,病癒之後,他決定退休到蘇格蘭鄉間生活。為什麼有如此大的轉變?因為他看到醫院牆上貼著「你的身軀很龐大,但需要的僅僅是一顆心臟」,這是過去一位很胖的美國諧星,也是心臟病發住進同家醫院,臨終前,他說了這句;因為醫院的工作人員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將它張貼在牆上。在默爾的自傳裡提到,他認為富裕和肥胖是一樣的,都是擁有太多不需要的,所以病癒後他便去追求適意的生活。現代人最在乎的就是追求快樂,第八點我們要提到的是「快樂是內心的感受」。莊子的看法是「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白話的意思是說,古代所謂的快意自適,指的不是榮華貴,而是出自本然的快意,出自於內心的感受;當然經驗作用是讓心有更鮮明的感受。禪宗《無門關》的偈語:「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如果我們內心保有寧靜及快樂的意識,不管一年四季或外界如何變化,我們都能感到快樂。莊子和惠施的邏輯思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這大家應該都知道,重要的是莊子有快樂的心,所以看到魚也是快樂的,這也是典型的移情作用說。第九點「在工作中渾然忘我」,《莊子》中的例子是,有個駝子用竹竿去黏樹枝上的蟬,技術非常的好;於是,有人好奇問他如何練就這一身功夫。他說竹竿就像我的手臂一樣,捉蟬時,天地之間就只有我和那隻蟬。在工作中完全投入,非常的專注,這也就是「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指揮家伯恩斯坦,到世界各地演出,因為完全投入,演奏會之後,他總要要花一些時間才知道自己身處的國家和演奏廳。

環境在變,我們也會跟著變,接著談到第十點,莊子提出如何面對外界環境的變化,「應變之道:外化內不化」,就是外界和外貌隨著時間會產生一些變化,但內在的中心思想不能改變。我們面對燮化萬千的大環境,要有所變,有所不變;不過,我們剛好相反,外在不變,內心卻游移不定。如何有所變,有所不變?在技術層面上,譬如穿著、談吐、應對之道…等,隨著環境的需要而改變,但在價值觀上,我們待人處事和內心的中心思想是不能變的。禪宗也是有相同看法,故事是南泉禪師問職事僧:「今天勞動要做什麼?」職事僧回:「拉磨。」南泉禪師:「很好。磨子就任你拉,但不能讓磨子中心的軸子轉動。」磨子可能磨大麥、黃豆、芝蔴等等,但磨子的中心不能移動;這就好比我們現實人生同時扮演不同角色和身分,各有不同的體會和領悟,但唯有價值觀和中心思想是不能隨之波動;這就是外化內不化。接下來第十一點就「為人處事之道」,有一個庖丁解牛的故事,內容講的是三個廚師,一個拿著刀子直接往骨頭砍,硬碰硬,所以刀子一個月就要更換;另一個廚師是找柔軟筋肉後用刀,這樣刀子大約一年也就得更換了;最高明的廚師是庖丁,他找到骨頭和筋肉的間隙後再用刀,游刃有餘,刀子用了十九年還跟新的一樣。另一個例子是美國在開闢西部鐵路時,規劃路線時,難免會遇到高山、沙漠和峽谷的阻擋,如開山和搭建過河大橋,這又讓鐵路的造價變得相當昂貴。不過,在經過測量後,他們發現了美洲野牛牽徙的路線,這也是千年來美洲野牛順應之道找出的路線,順應自然之道也是阻力最小的,於是鐵路就沿此一路線規劃。再來,第十二點「理想的社會競逐之道」,生活上難免會有各種競爭,莊子基本上並不反對競爭,只是我們要找到理想的競爭之道。這裡我以紀渻子養鬥雞的故事來說明,紀渻子替周宣王養鬥雞,養了一段時間之後,王問他:「鬥雞可以參加比賽了嗎?」他說:「不行,因為鬥雞還流露著驕昂之氣。」又一段時間,王又問了,他回:「還是不行,鬥雞看到自己的影子和聲音還是有反應。」再經過一段時間,他又說:「還是不行,鬥雞還目露兇光。」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表示:「可以了,鬥雞已經不管其他的鬥雞如何的挑逗,牠都沒有反應了,像木雞一樣的凝靜,所以可以去參加競逐了。」成語「呆若木雞」就是從這個故事來的,這裡所指的呆不是笨的意思,而是對外界的環境和刺激「呆若木雞」,也就「不動如山」。;這也就莊子提到的理想競爭之道,進一步我以大陸跳水皇后郭晶晶的例子來說明。郭晶晶是2004年雅典奧運得到跳水冠軍,2008北京奧運時,有記者問她:「在自己的國家進行比賽,會不會對衛冕感到有壓力?」她回應:「我是沒有感受到壓力,不管我在哪比,都只是和自己比賽。」不管外界如何改變,都能自在的演出,也是理想的競爭之道。

接下來第十三點是「對知識的態度」。這是〈外物篇〉裡的辯論,惠施對莊子說:「你的學術根本是無用的。」莊子回應:「無用之用,乃為大用。」他以大地做比喻,大地如此廣大,你所立足之處又如此之小,如果把用不到的地方都挖掉,也就沒有辦法走出去;我認為這可以平衡儒家的學以致用。我寫過一篇〈蘋果樹下,牛頓問莊子〉,大家知道牛頓看到蘋果從樹上掉下來後,發現蘋果為什麼是往下掉,而不是往上掉。假設如果牛頓生活在中國古代,他問孔子相同的問題,孔子可能會覺得這是一個沒用的問題;我想最感興趣的應該是莊子,也就是「無用之用,乃為大用」,這也可以用來說明莊子對知識學習的態度。我們歸納中國科技的發展,多著重在應用科學方面,對於基礎科學,像是數學和物理的發展比較薄弱;某種程度上反應了儒家的學以致用,但莊子認為「無用之用,乃為大用」。第十四點「對科技文明的態度」,我曾寫過〈如果賈伯斯向莊子推銷iPhone〉,那麼莊子會買嗎?如果莊子活在這個年代,他會用這些科技產品嗎?可能有人會回答,不會。因為在《莊子》的〈天地篇〉有則抱甕老人的故事,內容講的是,有位老人以甕取井水來灌溉田地,子路告訴他有種像水車省時省力的機器可以用,他說:「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老人家認為機械這種東西會讓人心神不定焦慮不安,所以不用;因此,從這則〈天地篇〉裡的故事,大家會認為莊子恐怕不會用這類的科技產品。但,我們知道,甕和井都不是自然的產物,也是一種科技文明的工藝產品。莊子在〈在宥篇〉提到:「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意思是擁有眾多物品的人,能善加利用而不受其支配,才能夠主宰萬物;說不定莊子帶著電腦和手機,出入六合,遊乎九州。但是,東西只要夠用就好,不盲目追求才是莊子所強調的,所以他應該不會受到有新機必換的蠱惑。十五是「恢復內心的寧靜」,很多產品的廣告多打出「為您營造寧靜的環境」,可是莊子認為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安靜的,我們的心本來也是寧靜的,而人只會製造混亂噪音,更不會製造寧靜;所以我們只要恢復原有的寧靜就好了。這是莊子的觀點:「聖人之靜也, 非曰靜也善, 故靜也。 萬物無足以鐃心者, 故靜也。」禪宗也有慧可請達摩為他安心,達摩請他把心拿來,慧可表示找來找去找不到自己的心,達摩回應慧可已經將他的心安好了。這裡說的是真心常安,不安的是妄心和識心,所以只要「去妄存真,明心見性」,我們即可找回內心的寧靜。莊子認為我們要「用心若鏡」,這句話出自「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也就是理想的人,心就像鏡子一樣,面對事情不扭曲,事過,鏡又空。禪宗裡也有是「驢子觀井」與「井觀驢子」的例子。意思是,驢子看井,看到的還是驢子,驢子看河、海、鏡,也都只看到自己和己見;井觀驢子卻不同,井看到的可能看馬、鹿或其他的,也就是「漢來見漢,胡來見胡」。我們一般人不是這樣,通常事情還沒來,就開始焦慮不安,事情過了,才開始懊惱追悔。《菜根譚》裡也提到:「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 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 故君子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

最後,第十六「淨化心靈的步驟」,《莊子》裡提到的「心齋: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之以耳是一種基本的反射動作,其次是,聽了之後用心思考過再回應,最高境界是聽之以氣;《莊子》中「氣」的概念是沒有你我之分,也就是以「無我」的方式回應。講的就是佛教的「觀」和西方哲學是「分離的覺察」,抽離我的觀點。舉例來說就像瑜珈師和乩童的表演,如問瑜珈師,得到的答案「這是一隻手臂在痛。」沒有「我」,把自己客體化,如以精神醫學去做解釋是「意識解離」。我們看待事情在「無我」之後,就像是旁觀者一樣,心靈就會比較容易平靜下來。

2013年2月18日

「奉元講座:論語20堂課」

各位朋友們:
2013 開春之際,龍顏講堂特別推薦「奉元講座:論語」20堂課。

【講座簡介】
清朝禮親王裔孫愛新覺羅.毓鋆(毓老),他從四歲開始讀書,直到一百零六歲過世,讀了百年的書,可說是古今中外未曾有過。毓老曾在毓慶宮當溥儀伴讀,親炙於鴻儒陳寶琛、羅振玉、王國維、鄭孝胥、葉玉麟、柯劭忞和康有為等人。如此師門淵源,毓老的風儀氣節,可謂是當世傳奇!

奉元講座由中華奉元學會、金石堂和龍顏基金會合辦,課程設計秉承毓老「依經解經,實學致用」的精神,追隨奉元書院一貫傳統,精讀四書,再探索五經及諸子百家。四書講座系列首場《論語》20堂課之後,《大學》、《中庸》和《孟子》也將陸續開課。此系列講座的設計主要是,讓更多想了解儒家文化的人有一循序漸進的學習課程。日後,我們將開設其他「經、史、子、集」的課程。不過,在此之前,學員必須先修習四書系列講座,如此才足以涵泳儒道文化。

【時間】
102年2月19日至7月2日止,每週二晚上7:00 – 9:00上課,共20堂。

【地點】
龍顏講堂(台北市信義路二段196號5樓/金石堂信義店)

【報名方式】
採現場報名,102年2月19日或26日,上課前報名繳費即可。

【收費】
每期20堂 $6,000,在學學生特別優惠半價$3,000。
奉元學會會員及金石堂會員,可享特別優惠<三選二>:
1. 指定讀本《新刊廣解四書讀本》一套。
2. 《子曰論語》 一套,許仁圖著。
3. 《禮元錄》、《長白又一村》或《毓老真精神》,許仁圖著。

【講師】
呂世浩 教授,台大歷史學博士,北京大學考古及博物館學博士。曾追隨毓老,學習四書、易經、春秋瀪露及先秦諸子。現任教於台大歷史學系,並開設史記等課程。

【指定讀本】
宋朱熹集注,蔣伯潛廣解,《新刊廣解四書讀本》。

參考書目
1)蔣伯潛,《十三經槪論》論語部分,此書有學海(台北,1985)、中新(台北,1977)、上海古籍(上海,2008)、文听閣(台中,2008)、上海世紀(上海,2010)等諸本。
2)程樹德,《論語集釋》,北京:中華書局點校本,1990
3)趙又春,《我讀論語》,長沙:岳麓書社,2005
4)許仁圖,《子曰論語》,高雄:河洛圖書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