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5日

龍顏講堂2013「大閱讀」第二季公益講座,歡迎來聽講!

在生命的花園裡,種下夢想的種子;學習如陣春風,讓種子躍動萌發
歷經雨露風霜,不放棄,便不遠離;待夢想振翼御風而行,換來生命的絢麗!

龍顏講堂2013「大閱讀」第二季公益講座,邀請三位勇於築夢的作家,歡迎來聽講!

420 (六) 14301630
恩佐/圖文作家
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
《阿夢的故事》等數十餘本圖文著作

518 (六) 14301630
鍾文音/作家
漫步創作與生命的豐饒花園
《一天兩個人》等數十餘本著作

62 (日) 14301630
褚士瑩/作家
語言力讓我環遊世界工作
《給自己的10堂外語課》等數十餘本著作

欲報名請洽:
電話 02-2557-9670 
傳真 02-2550-9495
電子信箱 service@longyen.org.tw
講堂位址 台北市信義路二段1965樓(金石堂信義店)





2013年3月23日

2013第八屆龍顏Fun書獎_專用稿紙下載

活動辦法請上:
龍顏基金會網站 http://www.longyen.org.tw/ad_1.htm
金石堂書店網站 http://www.kingstone.com.tw/
或洽金石堂書店 (02)2365-0205分機365陳小姐、分機 384 鐘小姐

第八屆龍顏Fun書獎專用稿紙下載方式:
  1. 請先點擊下方(檔案一)的圖檔後,再按滑鼠右鍵選擇「另存圖片為」,並 予以存檔。
  2. 點擊下方(檔案二) 的圖檔 後,同樣地按滑鼠右鍵選擇「 另存圖片 為 」,並予以存檔。
  3. 再將儲存的(檔案一)(檔案二),以A4紙張列印即可。
  4. 如文章的總字數超過760字時,請再重覆列印(檔案二) ,以 (檔案二) 的稿紙繼續書寫。
(檔案一)A4稿紙:基本資料+格數323

(檔案二)A4稿紙:格數437

2013年3月20日

林正盛 導演〈來自偏鄉的孩子-夢想飛行〉講座紀錄_(上)



今天的演講我會邊看拍過的紀錄片邊做說明。這部是2007年《我們的孩子》,紀錄台東泰源國小和台北民權國小學校上課的情況,透過老師、家長和學生的的訪談,主要是談的是教育資源的城鄉差距。

以下為紀錄片中部份的訪談內容:
泰源國小老師:「留在台東是我自己自願的,我一直很想留在這裡,至於台東哪一所學校,那時候並不是很刻意要挑哪一所。大概就是距離,距離台東多近都OK;所以,就從那時候分發到現在,八十二年到現在,已經十四年了。」
泰源國小田子的父親:「我在外面就是工作賺錢給小孩子用,因為現在工作住家裡的話很難找了,一百個裡面我看也只有一個。好幾年了,我做板模應該做個二十四年有了,我從國中,國中還沒有畢業就開始做,一直做到現在,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偶爾家裡有事情,或者是說,家裡有人結婚啊,婚喪喜慶,我們那時候才有時間回來,大部份的時間都是在都市裡跟人家車併。田子長女,我有問過她,我問她:『長大以後要幹什麼?』她說:『爸爸,長大以後我要幫你賺錢。』那很好啊!只要小孩子健康不要讓老人家擔心,這樣就好了。怎麼說,如果要給小孩子讀很好成績的話,要跟都市裡面的小孩子走的話,我是沒辦法,因為花費太龐大了。」
田子:「長大以後要幫媽媽賺錢啊,賺一點錢給媽媽他們,就是這樣。」
訪談者:「妳有沒有想過長大以後要做什麼?有沒有想像?」
田子:「當廚師吧?!」
訪談者:「妳想要當廚師?很會煮菜嗎?會煮嗎?」
田子:「會啊!」
訪談者:「很喜歡煮菜嗎?」
田子:「喜歡!」

我們往後看一段,都市台北民權國小和台東泰源國小上課情況的比較:

泰源國小老師:「泰源國小沒有專任的英文老師,英文老師必需巡迴海岸線幾個小學。」
訪談者:「你對這有什麼看法?我聽了以後蠻難過的。」
泰源國小老師:「我也蠻難過的。其實,一個英文教師他要負責大概是三間學校,如果以一個學校六班而言,因為他們上限是二十節,那開車時間就耗掉他很多,然後又一直重覆做一些東西。那如果說,其實要請一個英文教師的經費並不多,大概兩萬塊就打死了。那如果說讓他二十節都在同一個學校裡,那一個小孩可以分配到的時間有多少?是現在的四倍之多。」
訪談者:「然後可以跟學校的學生有更多互動。」
泰源國小老師:「對,互動也會很好。甚至說如果正式課程接納不下,像現在所謂『一些課後的申請,夜間輔導計劃系統』,都可以朝這個方向來做,哪就沒有說正規課塞不下的理由。」

民權國小老師:「其實我們這個社區家長都是屬於民生社區的這一帶,那民生社區又是全台灣的模範社區,所以基本上家長的一些社經地位都很高,對孩子的教育都非常要求。我們這邊的家長比較重視成績,所以我覺得老師壓力主要來自於家長對成績要求。學生可能小考考得不太好,家長就會比較注意,為什麼他的孩子考不好。其實,這時候我們反而會給家長一些鼓勵和關懷,並不是孩子學習上的有問題,可能這個單元的某個地方不太了解,我們會針對他們比較弱的部份做加強。」
Wally:「從德音國小到民權國小的三年級,最辛苦。」
訪談者:「為什麼?」
Wally:「因為很陌生,還有迷路過,學校,就一直繞一直繞都是同樣的地方。」
訪談者:「從什麼時候開始補習?」
Wally:「三四年級,也沒有補很多,就補數學、英文、鋼琴,就沒了。等一下,還有補作文,就沒了。」
訪談者:「所以每天都要去補習?」
Wally:「沒有,作文是星期三晚上,鋼琴是禮拜天早上,英文是禮拜一 的晚上五點到七點,然後禮拜四的五點到七點,還有數學是禮拜六的,禮拜六的?」

讓大家看《我們的孩子》的片斷,主要是有個對比。看到兩邊的孩子在不同的環境下長大,不一樣學習環境,你們應該可以強烈的感受到;我的意思並不是說那一個比較好或比較差。泰源國小也是我的母校,我是台東人,拍起來也特別有感覺。也許大家看到如此美麗的地方,對孩子的成長學習應該是很好的,但是我們也可以發現,他們的教育資源卻少得可憐,當地人還會開玩笑說英文老師像是媽祖出巡。我訝異的是,如果偏遠地區的小學都有一位專任的英文老師,國家到底要花多少經費?我一直在思考這件事,為什麼不能給?是不是相關部會也有投資報酬率的想法?是不是這樣,我並不清楚,但是面對這樣的問題,讓我很感傷。可是當我們再回頭看生活在都市裡的孩子,擁有非常多的教育資源,師資和上課情況等等,某種程度上,就教育的品質來說,對讀書這件事應該是好的;可是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們要不斷地補習,面對競爭。我也會去思考,如果有孩子,我會讓他在台北或是台東讀書?當然也會有一些複雜的情緒,在大自然中成長的孩子一定是比較快樂,但對於未來和世界的競爭,就讀書和知識,尤其是對分數這件事來說,泰源可能就比不上台北,如果我為人父母也會有很多的矛盾。其實拍這部紀錄片我無意批評家長的對錯,完全沒有。我思考的是,鄉下孩子的機會在哪裡?都市孩子未來的機會又是在哪裡?最近因為在東華大學當駐校藝術家,也兼課。其中有位來自大陸重慶電影學院的交換生,將她與台灣學生比較時,讓我強烈地感受到,這位交換生的求知慾非常的強,充滿好奇努力地學習。相形之下,我們的學生在乎的是分數,也有一種將學習當做是應付了事的工作。我也一直在想,我們的教育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當我再回頭看這部紀錄片時,發現難道我們讀書是為了分數嗎?是分數主宰了教育嗎?當初拍完紀錄片,我自己可以強烈地意識到,教育本來就不是要教孩子如何考試,教的不只是知識,更重要的是認識自己的人格特質和長處。如果我們的教育可以讓我們的孩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不管人或事或物,他們都想去認識了解,那我們還需擔心什麼呢!如果我們的教育教導孩子跌倒了能夠爬起來,有勇氣繼續去嘗試,那我們還怕什麼呢!其實,兩邊的教育環境各有利弊,紀錄片中的Wally今年要考大學,因為現在上大學並不難,他的目標是拼上台大或政大,也只有這樣未來才能比別人有機會;這不是對與錯的批評,而是我們的教育被這股主流思想牽著走,如果結構不變,就只能繼續這樣子。

記得當時拍紀錄片時,田子的父親跟我說了一段話,讓我很感動,他說:「我是釘板模綁鋼筋,工作時我很快樂;可是常被別人看不起,因為多數人認為這是能力差或小時候沒認真讀書的人才會去做的工作。我靠自己的勞力加上技術賺錢,沒有道德的問題,有什麼不對?為什麼看不起我?」我要說的是,每個人都有他的生命特質,如果我們透過教育去發現自己的人格特質,將自己的長處發揮出來;這些年我也看到台灣慢慢有些發展,有一些人專注堅持在自己的專業上,不斷地努力,因為專業受到尊重,也就是日本人講的「職人」的概念,也唯有這樣我們才能去改變分數和文憑取勝的教育迷思。如果這樣的想法成為主流,我們的教育才會變得不一樣,而不是斤斤計較分數。在紀錄片中,民權國小的老師最後提到,有位同學上次小考98分,這次考了96分,於是學生的家長就來問怎麼回事;可是老師對於考9896的不同,和對少的那兩分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雖然兩分老師認為不是那麼重要,但對學生和學生家長來說,升學壓力就在那裡。為什麼我們的教育會變成這樣?我想這與升學主義和會讀書才有前途的價值觀,有絕對的關係。今年我拍了吳寶春的電影,他說小時候念書經常是最後一名,不愛讀書所以認不了幾個字,後來當兵時,有位大專兵帶他重新識字,才開始看書,退伍後,他對看待做麵包這件事才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從念書最後一名到麵包冠軍師傅,至少在那一屆他是冠軍;如果今天我還在做麵包,應該是回到台東開一家小麵包店,平淡過一生,但可能又覺得自己有什麼潛能沒好好發展的遺憾。拍了這部片也是我第一個對偏遠地區孩子在教育上的想法,不管是地理位置或主流思想的偏遠,找出可以發展的長處和了解自己的人格特質很重要。接下來我們看《一閃一閃亮晶晶》,是關於亞斯伯格症的紀錄,那是另一種偏遠,這種偏遠更殘酷;我們善於溝通和社交,跟人講話眼神會交流或點頭,有一些對應,但有一些孩子沒辦法與人應對,譬如在這個演講的空間裡,他可能會起來走動或躺在地上,無法理解這空間裡的遊戲規則。在紀錄片中沒剪入的一段,當時我跟拍一位亞斯伯格症的小朋友到夏威夷,在僑胞舉辦的一場演講裡,當我在台上講時,他上來問我:「林大哥,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我說:「可以。」他就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大概過了半小時,他說:「我要回去了。」也就是說很多情況下,他們無法像我們一般人去理解,所謂「一般人」就是大多數的人,像人與人如何互動和社交禮儀,是像我們這樣的一般人去形成或制定的社會遊戲規則;所以少數的他們就被邊界化了。我們一般人會認為他們沒有教養或不懂禮貌,大多是一些負面的,他們就變成了我們一般人的偏遠。因為很偏遠,所以有人叫他們是「星兒」。

林正盛 導演〈來自偏鄉的孩子-夢想飛行〉講座紀錄_(下)



《一閃一閃亮晶晶》一開始是三位非常喜歡《星際大戰》的小朋友,動畫就是利用他們的作品後製而成的。

明澐的媽媽在台上演講,與一旁的明澐對話內容:
明澐的媽媽:「他是日間醫院後轉念特教班,然後特教班完是要轉去普通班,結果在普通班時,有次排隊後面的女生跟他說:『排好。』他馬上回頭:『叭(巴掌聲),妳說我排好的意思是我排不好。』」
明澐:「媽,不要講這個啦!」
明澐的媽媽:「我已經換一個了耶!這個也不行。」
明澐:「妳再換一個!」
明澐的媽媽:「然後去玩具反斗城,有人推兩歲多的學步車走過來,他過去:『叭,不要碰我的推車。』有位孕婦就看他在玩電視的互動,她問:『弟弟我可不可以玩?』他也是:『叭』」
明澐:「這個是剛剛的。」
明澐的媽媽:「我再換一個,我再換一個。」
明澐:「立刻換。」
明澐的媽媽:「好,立刻換。然後直到有一次告訴我自己這樣下去不行,即使是在開車,我馬上停到路邊叫他罰跪。這樣的處罰後,上學老師不用講話,只要看他一眼,他就立刻自己跪下。有一次在車上他不知在生氣什麼,他說:『冷氣全部吹我,這樣我才能心平氣和。』」
明澐:「媽」
明澐的媽媽:「要結束了。」
明澐:「應該要結束了吧!」
明澐的媽媽:「就是你要幫助他情緒獲得平復。」

志澄的媽媽:「記得她第一次帶明澐到我們家的時候,到門口他就不肯進來,因為還小,就哇哇哇的叫。那一次看到明澐,就一直在想,我的好朋友這一路是怎麼走過來的?有一次她聽我在講小澄的事,不管講到那一點,她告訴我:『這就是亞斯柏格啊!』」
明澐的媽媽:「她會描述小澄的情行,他特別的地方,我一聽了就覺得很像亞斯柏格的特性。」
明澐的媽媽:「我在『星兒的天空』裡有分享,通常這些自閉兒的媽媽會很亂,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們就會在網路上搜尋。」

明澐、志澄和宇謙的媽媽是好朋友,她們分別住台北、高雄、花蓮,就像是一個互助家庭,假日她們就帶著孩子互相交朋友,學習社交行為。大家看了可能會覺得好笑,甚至有些荒謬,可是影片中小孩們的狀態,是他們從四五歲到國小三年級才有這樣的成績,不過,你們看了可能覺得還是有點怪。明澐後來念舞蹈班,今年也即將上國中,也是舞蹈班。往後我們再看一段李柏毅,這是他約二十歲時,媽媽帶他到巴黎,因為他一直很想去羅浮宮和奧賽美術館。柏毅是很典型的自閉症,溝通的方式都是片斷的,我們「一般人」建構的社會他是很難參與的,如果這個社會沒有足夠的善意,他很容易受到排斥。不過,柏毅是出生在美國,這是他最大的幸福,因為美國的教育有為這些孩子開扇門。他七歲就被鑑定為有繪畫天份的孩子,於是他到加州大學上繪畫課程。他當然不是去大學拿文憑,也拿不到文憑,可是這對他日後繪畫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在這影片中,我們可以看到他也有我們無法理解的一部份,就像他會突然聊起他家的狗,對畫的人物打叉,說:「叔叔、伯伯你們可以走了。」在羅浮宮看了那麼多畫之後,他舉起手就開始唱起聖歌,他是虔誠的基督教徒。和我們一樣他的心裡也有個不為人知的黑暗角落,我們很難碰觸到,但上帝在他的心裡產生很大的力量。這也是因為他媽媽的引導,讓他相信了上帝,反而得到了安頓。他也是個非常容易躁動的小孩,他很擅長游泳,藉由運動發洩他過動的情緒,他曾經得過特殊奧運游泳自由式和碟式的銀牌。前面有段沒播放,柏毅小時候是患有皮膚接觸到水會像針刺的疾病,是媽媽經常抱著他到溫水游泳池,慢慢地從不怕水到很會游泳。在他身上我看到,美國的教育體制有為這樣的小孩打開一扇窗,讓他的天份有機會發揮,也讓他的創作被看到,他也曾到巴黎和荷蘭開畫展。我們會稱他是位畫家,不會特別冠上自閉症的畫家。他們需要的不是偏見和憐憫,而是平等的相處,這也是我拍完這部片最大收穫。這也讓我清楚知道,所有的生命都應該被平等的看待,我們常說關懷弱勢,幫助偏遠孩童,其實這些都是在幫助自己;試想如果都市或偏遠的孩子教育環境得到改善,如果社會有比較大的包容力接納自閉症的孩子,是不是這個社會就會變得更好?社會變好,是不是大家也會發展得比較好?所以我會覺得這並不是幫助弱勢。而是在幫助我們自己。我們善意的接納,以他們生命特質所展現出來的美麗,不也豐富了這社會和這世界的美麗,難道只有我們「一般人」所展現的美麗,才叫美麗嗎?這部紀錄片讓我強烈地感受到,這個世界人存在著差異性,生命存在著差異性,而不是正常與不正常,也不是對或錯。還有一點我必需說明的,很多人可能誤會是不是自閉症都有特殊的天份?並不是這樣的。亞斯柏格症也是有智商高低,能力的不同,他們只是不擅與人互動,人際關係有障礙。這些孩子需要我們有更多的善意,像柏毅他用繪畫溝通,有些孩子是透過音樂,他們只是不會用我們溝通的方式來溝通。他們表達方式很直接,一樣有個性、人格特質和智商的高低,少數的亞斯柏格症的小孩也可能伴隨著智能障礙或情緒障礙。我認識有個孩子,他很喜歡聽洗衣機的聲音,老師和父母都想矯正他,因為我們看到的是缺點,後來他在五星飯店的洗衣部工作,光聽聲音就可以判斷洗衣狀況。另外有個孩子非常喜歡搭高鐵,因自閉症領有殘障手冊搭高鐵可以免費,他就經常坐著高鐵來來去去,所以他知道對乘客來說高鐵哪裡設計得不好,高鐵也非常願意聽取他的建議。希望我們能多去看他們的特點,不要將特點當缺點,也許他們人生的可能就在那個特點上。

會和大家分享這些,除了工作的接觸之外,也是因為人到了某個年紀火氣變小了,會想要用自己的專業去關照一些人事物,可以開玩笑地說,我們的剩餘價值就是這個社會還需要什麼就盡力去做。現在反而比較重視生活中人與人交流的累積,再轉換成創作的能量。我目前正在後製的電影是講吳寶春的故事,片名俗又有力,就叫《世界第一麥方(ㄆㄤˋ)》。會拍吳寶春也是一個巧合,因為之前天下《30》雜誌想以座談的方式訪談我,對談的人選比較容易想到的是合作過的演員,這樣就不好玩,於是心想找世界冠軍麵包師傅來對談,不知會如何?因為我也做過十三年的麵包。附帶一提的是,以前人家問我是做什麼的?回答做麵包,反應通常是:「喔,做麥方(ㄆㄤˋ)ㄟ哦。」做麵包總被認為是項技術門檻很低的工作,不說以前,現在也還是有這樣的職業歧視。儘管是這樣,雖然我想找世界冠軍麵包師傅吳寶春來對談,但我心裡也是想,跟做麵包的我可以和他對談什麼?果然有機會碰面坐下來對談,沒想到聊開了,根本不是我想像的那樣。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談工作、生活、比賽、人生和他的媽媽,才發現他一路堅持走過,能拿到世界冠軍是有他的道理。兩人慚慚地比較熟,到台北他會來找我,因為以前也做過麵包年紀又比他大,所以他很客氣地稱呼我「師ㄟ」。後來他問我:「師ㄟ,我的故事可以拍成電影嗎?」我:「可以,為什麼想拍成電影?」他說:「想為媽媽留個名。」因為他很感念媽媽給他的教養,也就是非常台灣媽媽式的教養。他講過最令我感動的是,小時候很調皮好動,常和同學打架哭著回家,媽媽並不太搭理,有次哭得太厲害了,媽媽才問他為什麼哭,結果媽媽回他:「被打回來還哭,那是在浪費時間。就算人家吐口水在臉上,擦掉就好,我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哪有時間在那裡跟人家生氣和委曲的。」我要不是這個年紀,如果是二三十歲聽到,我會覺得這媽媽怎麼那麼不重視自己的尊嚴,被人吐口水當然要打回去,怎麼可擦掉去忙自己的事情,但到了這個年紀我聽懂了,這媽媽很了不起。吳寶春有段時間很氣餒,想放棄做麵包,媽媽跟他講:「我沒讀過書,我是文盲的牛,我只知道一個道理『一條路直直的走,憨憨的走,走久了,走通了,就有你的路。』」這句話要我年紀輕,應該也聽不下去,無法理解。拍這部電影還有一個收穫,某天剪接時,我不禁感動掉下眼淚,剪接師問我怎麼回事,我說講出來你們會笑,因為太簡單了,國小課本就教了,「失敗為成功之母」。以前我根本就不相信,覺得那是教條;可是我在吳寶春身上看到了,他經歷無數次的失敗,失敗了重來,動手去做,不懂就問,憨直不怕人笑的個性,完全沒有那種了不起的尊嚴挺在那裡,累積了一堆失敗之後成功,非常典型的「失敗為成功之母」。就這麼簡單,可是我從沒信過。當初讀編導班時,還真以為自己是天才,第一部電影全世界就要為我喝采,從不覺得我要經歷失敗才能成功,可是累積了一些作品之後,自己看看也覺得還好,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天才。我自己是這樣過來的,看到吳寶春反而讓我覺得,他是在成長過程就養成了面對失敗的勇氣。現在在學校教書,會遇到一些年輕學生報告寫得非常好,討論也非常有想法,可是要他們寫劇本或拍,就有各種理由推托,可能他們也認會自己是天才,怕出手就砸了;可是不做怎麼會有基礎,只有動手做才能看到自己的缺點,才有辦法改進;難道要一輩子都自認為是天才,然後就結束了。所以我會告訴學生,就是要動手作,寫故事大綱,寫劇本,我才知道你要表達的是什麼,也才有辦法教。因為我也不是理論派的,要我教理論不用一學期就可以講完,講太多我也會詞窮。就是要做中學,這也是我拍這部電影最大的體會,和前面拍的紀錄片的共通點就是,鄉下或偏遠地區的孩子,怎麼走出一條路來;也是給有相同情況的孩子一點激勵,只要他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有興趣的事,終究可以走出一條路來。

Q&A:
老師您如何從台東偏遠鄉下的小孩、麵包師傅、經營果園到得將無數的導演?
我想小時候我們都有一個很清楚的夢想,但後來因為升學或生活給磨掉了。這要談到我父親,他在日據時代是念到中學,很喜歡看書;所以我們家和一般農家不太一樣,家裡有很多書。而且我們是住山上,要走四公里半到五公里才能找到一個同學玩,常自己在家,沒事就會拿我爸的書來看。在童年有本書對我很重要,也是我父親常跟我祖父吵架時會講的話。因為我祖父是位很像藝術家的農人,舉例來說梯田的石頭只要堆得夠堅固就好了,但是我祖父很講究,不僅要堅固而且石頭堆起來要有美感。跟著他一起工作的父親,就會覺得很煩很囉唆了,因此常會為此吵架。其中還參雜著,我爸小時候愛念書也很會念,可是我祖父不讓他繼續升學的複雜情結在裡頭。因為這樣吵架時,他會朝諷我祖父,說他要寫一本小說叫做「老人和土地」。我當然知道是家裡那本海明威的《老人與海》,所以就很認真地去看,不過,小孩子看書的習慣就是只看對白,形容或描繪的地方就會跳過,看得似懂非懂,當然不知道最後結局為什麼老人拖魚骨頭回來,所以就會不斷地再回頭看,想去了解,這本書我大概是從小學三年級看到六年級,也好像有看懂了,後來隨著年齡增長,看得又不是那麼回事,這也因此養成閱讀的習慣。因為生活的壓力,我父親不太管我看什麼書,如果要寫心得,我大概就不看了。我是直到國中對未來才有比較清楚的想像,期待自己長大能當一位文學家;導演當然不在想像裡,電影看過,但不知道導演是幹什麼的。國中畢業,我父親叫我去念高工才要工作機會,可是我覺得應該是念高中再念大學,才能當文學家。他不讓我考高中,我也沒去考高職,後來我偷了他五佰元,自己搭車到台北來。那時流浪了一個多月,口袋的錢愈來愈少,看到麵包店門口貼徵學徒的紅紙,像流浪漢的我就走進去應徵,老闆還真的收留我。人生就是這樣,當麵包師從來不是我的想像,但山窮水盡時,也管不了那麼多。就也這樣,年輕時在迪化街混跟人打架,離夢想愈來愈遠;不過,即使學做麵包,我也是會去買書來看,隱隱約約覺得自己還是跟他們有些不一樣。譬如説逛夜市聽到旋律還不錯的西洋歌,像是老鷹合唱團,我是不懂歌詞在唱什麼,旋律喜歡就買了卡帶。那時我們做麵包都是聽紅龜和廖添丁嘛!當我勇敢的去關掉電台,放進老鷹合唱團的卡帶,不用五秒,師父就會飆髒話:「假會(ㄍㄟ ㄍㄠ),啊你是聽有喔,聽嘸又假高尚。」那段時間我的人生就在一種奇怪的狀態裡,跟我爸的關係也很慘,因為我偷了他的錢,他報案把我送進看守所,後來也被判了六個月,緩刑三年。當兵回來時,我想不要再做麵包了,想去找其他接近夢想的工作,結果連出版和雜誌社的小弟都要高中畢業,當時會覺得人生有個夢想是被我爸給破壞了,有些埋怨,所以一直跟他纏鬥。後來想想這樣不去也不是辦法,也有打算這輩子就乖乖的做麵包,其他的不要想太多了。結果人生就常會有意外,那時在台中放假到台北,去看了電影,還記得片名叫《絲克伍事件》,是梅莉.史翠普主演,講的是核能問題。不經意看到有張編導班招生的告示,寫著「學歷不拘」,我馬上眼睛一亮,沒有學歷限制,心想我等多久了。於是回去買了王禎和《嫁妝一卡車》的劇本當範本,寫了一個故事大綱就寄去報考。面試時,黃建業老師問我問題,當時我寫的是《亞歷山大與芬妮》,太緊張了我根本就是亂講一通,連片名都講錯,心想太概沒希望了,沒想到還錄取了。過了很久,我也開始拍電影了,有次高雄文化局邀我和黃建業老師演講,我才有機會問老師當時為什麼會錄取我?他說:「對啊!這些老師在挑學生時,挑過一輪之後,其中有人問:『有個做麵包的想學電影,要不要給他試試?』結果沒人接話,又講了一些其他的,結果又有人提,三次之後,大家就說:『好吧!就讓他試試看好了。』」好笑又有趣的是「有個做麵包的想學電影」的差異,讓我有機會試試,有點像是白老鼠的實驗。也因為這樣,以前累積下來的東西慢慢地被喚醒,當時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就立志要當導演。之前去梨山工作是因為要賺錢,不想再回去做麵包,覺得可以租個果園試試,說不定在梨山平凡的過一輩子也不錯。因為那時要跟侯導的《悲情城市》,一直無法順利開拍,我也需要工作賺錢,於是就去梨山當臨時工。後來在報紙上看到電影開拍,就很氣餒,心想跟電影無緣了,於是就租個果園。到自己拍電影之後,才知道計劃一直在變,很多事本來就沒能說得準,所以現在學生問我可不可以跟片,我會直接給他們製片的電話,這樣比較可靠。從編導班畢業到拍紀錄片是四年之後的事,導第一部電影是九年,就這樣一路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