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龍顏講堂非常歡迎各位的蒞臨,今天是第一季第三場公益演講,您就是這裡的主角。
歡迎各位來到一場千載難逢的演講,因為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再為我們把踏遍千山萬水的事帶回來,並且一直鼓勵我們:自己應該勇敢的踏出去。在數十年耕耘之後,背包旅遊、海外工作都已成了風潮。一回頭,他又走得更遠。透過環保和社會創業,在各個地方解決當地社區的問題。
環保、社會創業,雖然看起來小,可是他回應了臺灣社會目前面臨的大危機。我們在《看見臺灣》裡面,看到了殘山剩水,我們今天有工業汙染、食品安全危機。
這些困境,其他地方是如何面對?今天,褚士瑩,幫我們解開這個祕密,這個慈悲的大智慧,來自他親身經歷與學習,過程雖然艱辛痛苦,但站在大家面前的他,依然像個孩子一樣的純真、熱情、豪邁,所以也請大家放開心中的掛慮,他要教導我們一起面對,所以讓我們全心全意,張開眼睛、張開耳朵、張開心。
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褚士瑩。
褚士瑩:
謝謝大家,前面這段介紹,害我都不敢站起來了,感覺就是法師要開示了。
今天好像是我第三年來到龍顏講堂了,感覺上好像年年有今日,頗不錯的。只是我記得以前常常是在夏天,為什麼我記得是在夏天呢?有沒有前兩年參加過我們活動的?你記不記得很熱,開著電風扇,冷氣還不會涼。今天這個天氣還滿剛好的。
每一年的題目都不太一樣,今年的題目是:每天多愛地球一點點。昨天其實我有經過樓下,有看到一張海報預告今天的活動,發現原來我題目準備錯了,因為龍顏講堂公布的題目是:每天多愛地球一點,那我就多了一點。不過我決定還是照我的題目好了。
先說一下我為什麼要講這個題目,這跟我現在的工作,我覺得很有關係。在座有幾位朋友,是我看到昨天有去參加我們在北投的一個分享會,那是一群從緬甸的弄曼農場的志工回來,那本書是《在天涯的盡頭歸零》,有一些朋友可能有看過。有一個藥劑師就是在看了我的書之後,決定存夠了錢,辭去工作,環遊世界。他其中的一站,就是到緬甸的弄曼農場,去看書裡所寫的事情。他就組了一個團,在網路上找一群不認識的人,他準備了兩年。第一年招不到人,第二年終於成行。去了之後和他的團員,其實有兩團,選在一個很特別的場地,在北投捷運站出來之後有一條光明路,往前直走一百公尺有一個青年旅館。
其實那個農場並不是我的農場,但我在那裡花了十年的時間學習和土地的關係。因為對我來說,這也是我的計劃之一。一直到去年三月為止,我終於把他交出去了,因為十年的工作階段也結束了,然後開始下一個階段的工作,我覺得我生命的旅程也是。
雖然我不在農場,可是我覺得我跟土地建立很深的關係,我還是留在緬甸。我現在緬甸的一個團體,其實是美國華聖頓的一個組織:Bank
Information Center. 他是一個獨立監察機構,在這裡我擔任的是緬甸代表。雖然我是臺灣人,可是卻代表緬甸。可能是工資比較便宜,還是找不到人。我的工作是:訓練緬甸當地的公民團體,怎麼樣去監督世界銀行在他們土地上所做的開發案,對於他們環境的影響、文化的影響、社會的影響。所以還是和土地有很深的關係。因為這樣子,我一直覺得,我跟不只緬甸的土地,而是對於我們的環保的議題,對於世界上關於環境這件事情,我一直覺得個人有很深的感觸。
我希望其實今天分享的是:土地他教會我的事。在座我想應該沒有人會務農吧?或者有沒有自己在陽臺種東西的人?喜歡種一些小小的植栽,雖然沒辦法有一個農場,但是有一個盆栽在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在自己的陽臺,你也覺得自己和土地有所接觸。當手指插在濕濕的土地,或看著植物發芽成長的時候,其實是很有療癒效果的。
那土地到底教會我們什麼?我覺得其實更重要應該要去想一想:到底我們遺忘土地跟我們的關係是什麼?因為臺灣脫離農業社會有沒有很久?也就一代而已吧?各位的家裡還有土地舉一下手?其實還頗多的。家裡有土地,可是家裡卻沒有人會務農,所以我們和土地的關係已經很疏離了。
在我這個工作裡,其實我們需要很多不同的合作夥伴,我只是針對於世界銀行的部份。世界銀行各位有聽過嗎?世界銀行是一個銀行還是一個總稱?還是世界所有的銀行叫做世界銀行?
覺得是一家真正的銀行的麻煩舉個手;覺得只是個名字,其實是一個國際組織的請舉手;覺得是全世界銀行組成像公會的請舉手。還好我有問,不然我以為你們都知道。其實世界銀行是一家真正的銀行。早知道就去辦卡了,可是他沒有辦卡、也沒有集點送點公仔。
這個銀行是由世界198個國家的財政部共同組成的。組成的條件是什麼?誰可以成為銀行的會員國?他必須是聯合國的會員國。各位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因為臺灣不是聯合國的會員國。意思就是說我的專長在臺灣是沒有用的,不是說我不愛臺灣,而是我的專長在臺灣也沒法找到工作。不過重點是:世界銀行他的貸款、融資、開發案都是有錢的國家借貸給窮的國家讓他們能夠做硬體的建設。這些硬體通常是大的開發案,比如說:水庫、發電廠、道路、大型的公共建設案。這些是不是有可能對民生有很重要的影響?有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壞事。像長江三峽大壩,淹了好多村子,被迫要遷村。很多原生的物種,以緬甸來說,就包括臺灣在說的白海豚,有可能就會絕種。到底是以開發為主?還是以環境為主?
所以其實世界銀行是一家真正的銀行,借貸的這些政府是需要付利息的,只是要付的利息比一般的商業銀行或高利貸較低,償還的時間較長。
對於這些國家是好的幫助,是不是也有可能帶來傷害?如果你一旦蓋了核電廠、水壩、開路砍了很多的山林,對於當地的環境和部落,是不是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們是教導這些當地的公民團體,如何為自己的權益發聲。因為這樣子,我們也需要很多的合作夥伴,其中一個合作夥伴叫:Food
Tank, 也就是所謂的糧食智庫,同樣也是在華盛頓。他有一個很有趣的計劃,今年他出版了一本書《Forty
Chances》,中文版應該今年年底會出來。作者是:Howard
G Buffett, 這樣講大家可能不知道是誰,其實就是股神Buffett的兒子。大家知道爸爸是股神,他也不太需要工作,他就變成所謂的農業慈善家。
這個書名我覺得取得非常好,也是我希望今天的開場做一個說明。裡頭表面說的是40個不同的農業的故事在世界各地,他說是40個機會。可是我們想一想,如果一個人一輩子務農的話,他有多少年的時間可以工作?如果從20歲開始務農,到60歲退休也不過40年,基本他有40個寒暑在這塊土地上,他就是有40個機會。他今年久收,那麼明年是不是從頭再來?就是下一個機會?每一年都努力把這塊土地變得更好。一個農人他並沒有無限的機會,一輩子也就40個機會。
有沒有可能稻子種到6月,突然要改種別的?雖然我們不務農,其實也可以這樣看我們的人生,你就是有40個機會。你也不要覺得你的人生只有一個機會,錯過就沒有了,可是也不是無窮無盡的機會。我覺得我們每個人就是40個機會,就像農人對他的土地有40個機會。
所以抱著那樣的想法,我們來想一想:土地教會我的事。雖然各位不務農,這些我所學習到的東西,如何和這些不務農的人,他也可以從土地上學習到的智慧。我希望向各位分享大概10點,作為今天的主題。
第一件我要說的是:在農人的身上,學習「共學」的精神。共學的這個事情,是我在泰國的「米之神基金會」所看到的。泰國是產米的大國,尤其最大的省分是素攀武里府(泰文:สุพรรณบุรี;英文:Suphan Buri),在這有一個很有名的「米之神基金會」,他的執行長也有來臺灣好幾次。當時我為了在緬甸做農場,當地的農場是不種稻米的,因為環境是山區。可是當糧食欠缺的時候,因為有內戰。所以像我們種香草、精油的作物,確實可提練高價值的經濟作物,但人不能吃精油。我必須解決:萬一戰爭發生的時候,他有沒有主食?所以我們就開始想米和麥的問題,當地的主食是米和麥。
麥子的話,我們和花蓮的一個農場,主人我們都叫他吳大哥。他本來是出家人,在當了二十年的和尚之後,還俗、結婚,帶著他的孩子,過著還是像修行人的生活,種有機麥子。我們將他已經採種,有機麥子的種子,帶到緬甸去,因為當地雖然有麥子,但已經沒有機的種子了,都操控在種子公司的手上。
米的部份,我們就是到泰國去取經。因為臺灣的米和泰國品種不同,緬甸的米和泰國比較相像。
米之神基金會和其他幾個基金會在那裡做有機農業,可是他在那裡的方式,我覺得很持別。因為他自己就是大地主出身,三代都是大地主,從他的爺爺那一代開始,他就沒看到他的家人工作過。只要把米倉打開來,佃農就會自動繳上一半的米,錢就會自己進來。所以到他這一代,他依然可以完全不用工作。
可是他唸了大學,又出國唸書之後。開始覺得自己怎麼可以過著這種剝削別人的生活?所以他決定把自己家裡所有的地都捐出去,只留了一小塊當作實驗的農場,專門教農民如何改種有機作物。
他的教導方式是什麼?他並不是學農業出身的,那他能夠做什麼?他能夠做的就是:讓這些與土地很親近的人,能夠彼此學習。所以他建立了農夫學校。我從他身上學到了一件事情:其實大部份需要解決的事情,只要農夫彼此之間互相討論,都會得到正確的答案。
可是如果一般農夫,各自做各自的事情,都會做出錯的事情。比如說:他會覺得不施化肥不行。因為肥料公司會不停的推銷、威脅,如果不這樣做,產量會很低呀之類的。你想想看:如果你是佃農,你有一半的生產必須貢獻給地主,只剩下一半。你會不會很害怕收成不好?你就只好一直買化肥。可是你有沒有試過,不施化肥是否真的就不好?其實都沒有人試過,他只是習慣性的每一年都要施肥。他不敢承受如果真的不好怎麼辦?還有殺蟲劑也是,如果不噴,不是大家的蟲都會跑到我這兒來?他沒試過:不噴會怎麼樣?
可是他的阿公阿嬤那一代有用過化肥、殺蟲劑嗎?那個時候可能根本沒有這些東西。所以其實每一個農家,你從他的回憶去找,都有有機農業的智慧。
所以其實這個農夫學校,並不是教怎麼插枝、育種,這些農夫自己都學得到。可是他們彼此須要討論什麼?討論一些我們一直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比如說除草,臺灣的農民很愛除草,不管果園還是稻田,每個都除得乾乾淨淨的。可是你問他為什麼要除?你可能直覺會說草把營養都吸掉了,可是你的土地有貧瘠到長個幾根雜草,就活不下去了嗎?你再仔細問比較老的農人,不是因為草有害,而是因為不做會被別人笑,怎麼可以讓別人看起來像荒蕪的土地?
其實對於農作物,這些是完全沒有影響的。可是只有農夫之間在討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哪些草是真的會影響你的農作物,哪些草是有保護作用的。
有一個名詞是香蕉圈,今天如果你種的是稻子,大部份人施的是氮肥。氮肥就是化肥,一般講的尿素。大自然中很多是固氮的植物,像是豆類。今天如果你把豆類和稻米一起種,植物本身就會提供很多的氮給你種的米。豆子大約45天就可以收成了,稻子大約100多天。所以可以先收成豆子,一、兩個月後再來收成稻子。今天如果你種了豆子,其實就沒有什麼空間長雜草了。今天如果你長了很多的雜草,是因為一排一排的都很空,雜草不長這要長哪?所以如果你種了很多豆子,這件事不就解決了嗎?
就算雜草長得很高了,你只要用腳踩一踩,上面鋪上稻草,他照不到陽光,自然就腐壞變成肥料了。為什麼明明這麼簡單的事,傳統的農業卻搞得很複雜呢?
還有我剛剛說的香蕉圈,醫生不是常說香蕉鉀離子很多,別多吃,可是很多植物是需要鉀肥的,很多的化肥就是鉀肥。如果你的植物是需要鉀肥的,你就在四周種一圈香蕉樹就可以了。
香蕉樹通常過個幾年就會砍掉,因為香蕉就不好吃了,或太高就摘不到了。香蕉圈的意思,不只你在在旁邊種香蕉,你種個3、5年後,就砍掉,不用移除,讓他躺在那兒自然腐敗。自動提供這塊土地須要的鉀肥。
可是這些事情雖然聽起來很簡單,但是當那些賣肥料、殺蟲劑的人,在你旁碎碎唸時,你就會忘了你根本不必去買這些東西。這些東西本來就是土地上彼此會互相調節的。
這些事情,商人不會告訴你。只有跟你一樣立場的人,彼此都還存在著傳統的智慧,這樣組成的農夫學校,互相討論到底要不要除草?除草要不要拔起來?拔起來要不要移除?那個部份就會變成真正的智慧。後來我覺得我在米之神基金會,學到不是種稻的技術,學到的是:最好的方式,就是能夠讓務農彼此共學。
在我們的生活當中也是,同樣立場的人彼此共學,比你老是聽到一個權威告訴你應該怎麼做,其實要更有用。所以我今天講的,各位其實也不要太相信。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常跟同事朋友聊天,發覺比上課更有用。因為當你們同樣立場的時候,你從彼此的身上一定會學到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