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7月25日

Bulleta〈民俗時尚─將鄉土符號轉成最亮眼的國際潮風〉講座紀錄_(上)



從小我就想當一位全職的漫畫家或動畫師,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成真,我覺得這條路真的不是很好走。自復興商工畢業後,我從事過平面設計和網頁設計的工作,但是我並沒有很喜歡這樣設計的工作,為什麼?因為這些工作總是要聽別人說話,設計必需去符合別人的要求,設計出來的東西往往是別人想要的,並不是我自己原有的創作。我比較想要聽見自己的聲音,說我想說的話。所以我決定不做設計,那就從畫畫開始好了。因為從小我就喜歡看漫畫和打電動的關係,所以,我去當遊戲的插畫設定。然而,這份工作做了一段時間之後,插畫設定的工作也愈來愈不能滿足我,所以我又跑去做動畫,因為我覺得這樣的工作更接近原創。這也是我目前的工作,在遊戲公司動畫部擔任原創的美術設定。

我是道道地地台北東區長大的小孩,從小我就是看日本漫畫,聽美國音樂,不太有機會,也不太能接受台灣的在地的文化。我不吃小吃攤,不會去拜拜,家裡雖然也有拜拜這件事,但我根本不會關心這類的事情。父母不淮我們講閔南語,我就更不可能會去看布袋戲和歌仔戲。成長的過程其實我和台灣文化保持相當大的距離,也可以說是完全切斷的,但是我對外國文化卻全盤接受。沒錯,我自己也很喜歡這些外來的音樂和商品,因為都是既漂亮又新潮。所以,在我從事插畫設定期間,作品也是這樣呈現,依然選擇畫漂亮的角色,也就是你們看到這張圖片的樣子。這樣畫了幾年後,我開始覺得很空虛。我好像除了把這些角色畫得漂亮之外,至於其他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說的是什麼。雖然在創作,可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這些也是因為在工作多年之後,有些慢慢地轉變,因為接觸到來自不同城市的同事。就像前面提到的,當時不接受任何台灣文化的我,在工作前,走出台北市最遠的地方只到過永和的復興商工,為了上學。當時那樣的我所接觸到的同學,他們成長過程幾乎都和我沒什麼兩樣,大家有共同話題,相同的興趣,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怪異。但是進入職場後,遇到其他城市和南部來的同事,他們帶來家鄉的小吃和特色小物,告訴我台北以外好玩的地方。當我慢慢接觸到這些東西,開始和同事去台北以外的地方玩,開始逛夜市,吃小吃,去拜拜。他們會聽台語歌,講台語,分享一些新奇的事物,對我來說,這些反而像是外國的文化,總之,一切都是我對台灣太不認識和太陌生了。當同事間開始分享時,才感受到它的美好,開始去接受以前從來不曾去關心的事情,不會去注意的東西。

四年前,我不想再畫這類遊戲角色設定的插畫時,我遇到王登珏先生,是位動畫師。當時他找我畫Taiwan Comix 2,告訴我TX2是以台灣為主題,將帶到法國參展。他問我有什麼想法?邀我也一起來參加吧!剛開始著手畫時,對我來說非常的困難,因為我真的不認識台灣,我自認為是台北土生土長的ABC。原本我想畫一個台北人去墾丁吶喊,快樂的感覺。可是我不喜歡去很熱的南部,也不喜歡去人很多的演唱會現場,我真的畫不出那種歡樂的感覺。這就像以前畫那些漂亮的角設設定是一樣的,就是畫我不知道的東西。決定不畫這些後,但是我還是很想參加,我的夢想就是發表自己的作品,只是想畫,卻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麼,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直至有一天,我翻開筆記本看到這張籤。這是在2010年初,跟朋友到行天宮所抽的籤,當時因為真的喜歡畫畫,可是在台灣畫漫畫或插畫這條路真的不好走,沒有很好的管道可以發表。以漫畫來說,有幾家固定的出版社,但他們可以接受的風格就是模仿或純日漫的漫畫,其他的風格通常不太容易被接受。再以插畫來說,出版過程必需常與出版主的編輯進行劇本的溝通,如果畫家不是很清楚要說的故事是什麼,要畫的是什麼,最後的劇本通常是以出版社為主導。也是因為這樣,還沒出版過自己畫畫的專書,因為到現在我都還不認識我是誰,可以說什麼樣的故事。當時會去廟裡抽這張籤是,真的想去問問,在畫畫這行業裡我的運氣會如何。當著手要畫時,真的很迷岡,打開筆記本翻到這支籤,心想不如我把這 個過程畫成故事好了,也就是我的生活。以自己為例,畫我所認識和我知道的台灣,故事大致內容是,一個台北人,從事畫畫多年,經常熬夜或加班,造成精神不濟。因為精神不濟就會遇到倒霉的事,為了趨霉,所以要到廟裡去拜。整個故事再延伸到台灣過年的習俗和一些慣用的圖像,我就將它們結合到我的作品中。這個作品是我第一次完成自己想說的話,當然,在這之前也創作過一些漫畫,但還是有別人的影子在,並未跳脫。

這本作品是我慢慢練習說話的開始,試著去找到自己說話的方式,畫畫也是一種說話的方式。因為實際生活中,在許多人面前,我並不是很會說話或很會表達。這件作品中,除了架構在年節和拜拜的故事情節外,為了表現出台灣獨有的特色,我運用了剪紙和客家花布這些元素和圖騰。故事的主角是位設計師,過年前往往是加班的旺季,晚餐就是隔壁夜市的各種小吃。結果通宵加班,為回家換洗再繼續回公司上班,可是因精神不濟騎車打瞌睡而發生了車禍,幸好並沒有大礙。於是,好心的路人告訴他應該去廟裡拜拜祈求平安,他也真的到了行天宮,根本不是很專心也不知道自己拜的是什麼神。在拜拜、擲筊、抽籤以及求了各式的平安符之後,又有人告訴他,必需再吃碗豬腳麵線去霉運,他也都照做了。這也是在講我自己的故事,其實這件作品對我是一個很大的挑戰,為什麼?因為我不會畫的東西非常多,不會畫機械,也不會畫動物,更不知怎麼去處理背景,就是只會畫漂亮又美美的人。那怎麼辦?所以我用了很多元素去畫出一種風格,大家可以看到漫畫中幾個營造過年重要的氛圍,就是廟宇、舞龍舞獅和天燈。雖然故事很簡短,但是這些也是我認識台灣文化的全部,也沒辦再畫出更多了。沒想到,也沒預期,當我開始嘗試說自己想說的話時,在這次參展中,它得到了一些迴響。

Bulleta〈民俗時尚─將鄉土符號轉成最亮眼的國際潮風〉講座紀錄_(下)



在創作上,「漂亮」對我來說非常的重要,可能與我從小接觸的東西有關。因為漂亮大家才有可能會喜歡,可是作品只有漂亮是不夠的,讓人看久了也會膩。可能有人會問只有「漂亮」不行嗎?「漂亮」的作品太多了,為了突顯個人的特色,還必需有風格及元素所象徵的意義來包裝。故事的情緒也是扣緊人心的主要關鍵,在〈去拜拜〉短篇漫畫中,我希望給看的人一種安靜及平安的感覺,故事情節和人物的情緒起伏就採比較沈穩的方式處理,色調和線條也都是用簡單沈穩的表現方式。今年到法國龐畢度「漫畫星球」的展覽,是以工作坊的形式進行,不是平面靜態的展覽。活動期間,主辦單位希望13~16歲的青少年能參與互動。我是將台灣八家將和天燈的民俗活動帶到法國,一場是介紹和實際畫八家將的面具,另一場則是畫天燈。出發前,我先找好相關的資料,這張是我先行畫好的八家將面具,請問大家知道八個家將分別代表哪些神嗎?應該都很陌生吧?!八家將有分前四班和後四季,前四班是來追補犯人的,後四班則是負責拷問犯人。前四班的神明分別是:甘將軍、柳將軍、謝將軍和范將軍。甘將軍和柳將軍是我們比較少聽到,甘將軍的臉譜上圖騰是像爪子一樣,有銬住的意思。柳將軍的是歪邪的臉譜,有驚嚇犯人的義意在。謝將軍和范將軍就是大家比較熟悉的七爺和八爺。後四班就是四季的春大神、夏大神、秋大神和冬大神,也有神獸一說,春大神是青龍、夏大神是朱雀、秋大神是白虎、冬大神是玄武。在找這些資料的過程中,會覺得很可惜的是,目前這些資料我們並沒有很有系統的歸納整理好,也沒有一個很正確的說法,依各門派有不同的臉譜畫法。

在工作坊中,我以影片來介紹我們這些民俗活動和意義,台灣廟會裡的八家將是為保祐地方性的平安;所以我也請他們參加的小朋友,在面具上畫出心目中能保祐他們的神。天燈則是台灣過年時,向神明許願的方法之一,我是在現場拿了一個大天燈,即席創作,畫的是希望我家的狗有吃不完的食物。在法國的活動中,當然不可點上天燈,讓它冉用升空;所以我請他們將願望畫在迷你版的小天燈上,完成後,可以掛在胸前。他們對這樣的活動很熱衷,來參加的小朋友都很清楚自己在畫什麼,他們對於外來的文化能夠吸收,轉化成自己的東西再表現出來,而且很勇於表達。他們的文化教育跟我們真的很不一樣,台灣對於外來的文化,我們通常不加思索照單全收,沒有經過思考過濾的階段,接收之後就停止了。其實,這次參展回來後,我的心情一直非常地不好,深刻地感受到法國對他們的文化資產非常的保護,台北也還算是一個國際化的城市,但我們的有特色的文化資產是什麼?有形和無形的文化資產保存是需要我們好好思考的,不是將所有舊的東西拆除,蓋上新的建物就算國際化。我們有很多習俗,也慢慢地簡化。在我們這一世代長大的年輕人,諸多已經是和這些文化沒有掛勾的一輩了,那麼更年輕的世代是不是有可能會產生更大的斷層?相形之下,會有點感傷的是,好多的台灣人不認識自己是誰,包括了我自己,從小我們甚至不看本土的漫畫,大量接受外來的文化,這就像我在你旁邊說話,可是你卻確視而不見。現在身為一個創作者,我認為這是件很可怕的事。心理上還是會有些矛盾,還在思考,我想畫自己喜歡的創作模式,又想講我是誰的創作,所以就會覺得自己應該更努力才可以。也希望我的行為、行動和我的創作,能再幫助大家對自己的生命有所思,或激發創作再延續的可能。

接下來這張是我從2011年的創作,在這之前,我停止一切繪畫上的創作,也算是一種沈潛和歸零。然後,這段時間再重新去審視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我想說的是什麼。之前會去參加同人誌,可是那畢竟不是自己的創作,會場幾乎呈現當紅的風格才是主流,大家爭相模仿,其他非主流的就不是東西。其實,這是很干擾創作者的原創,所以這些活動我也都暫停了。2011年我才又開始有辦法再創作,於是,我還是從我擅長的人物插畫著手。這張是2012年尚未完成星座學的系列創作,這比較貼近我自己,就是黑暗中帶有華麗的風格。星座很多人畫,在這之前我怕有人批評,所以一直沒做,但這樣是不行的,我不畫自己想畫的,我還能做什麼?創作者能發聲是最棒的,不是嗎?從畢業到現在的過程中,我覺得最辛苦的就是如何表現自己,擔心走自己的風格是否被接受,其實很漫長。一位創作者更應該去思考,敢說,敢表達,不斷地累積,才有可能被看到。這是到目前為止我的創作歷程,我所感受到的。接下來,除了創作之外,我還想做文化保存的工作,台灣的傳統文化和創作者的原創力,絕對不輸亞洲任何一個國家,可是保留下來的好像太少了,未來我會朝著這兩個方向去努力。

Q & A
想請問您能再更清楚說明2012年的創作嗎?
我自己本身對宗教和信仰文化非常有興趣的人,喜歡占星、星座和塔羅,非常想了解生命靈魂是怎麼回事,我並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我小時候另一個的夢想是當魔女,畫家和魔女我還沒辦法兼具。尤其是這趟的法國行,有位留學生問我:「既然妳喜歡黑暗的東西,為什麼在妳的作品中看不到?」我才有所醒悟:「對啊!我可以畫這些我所喜歡又熟悉的事務。」星座系列是我的新嘗試,星座相關的文章和創作發表在我的部落格中。

請問剛提到的歸零,身為一位創作者,又該怎麼去拿捏吸取和歸零的時機呢?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是我幾年來一直重覆在做的事情,當我醒著時,就是不斷地在吸收。就像現在雖然在講,但我也不斷地在吸取經驗,像看一本書或看場電影,甚至平常無聊就是觀察,這些都是在吸取創作的養份,但還是要抽空思考沈澱和過濾,歸零之後再去創作。或許吸收的時間很久,或許會花很多的時間去思考,可是無論如何這是一定要做的。我的做法是一段時間讓自己寂寞,不去和人說話,不去創作,可能這段摸索的時間會很長,最後,也才會發現自己的渴望的是什麼,才有可能創作出自己想說的作品。當然,每個人的狀況不同。

請問身為一位創作者,如何改變讀者只看日漫的現況?
這真的很不容易,也很困難。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應該是全職的創作者了。雖然不太容易,但是創作者就是不能放棄,一定要堅持,一旦放棄,這樣的現況就不可能去改變了。不站穩自己的腳步是不行的,創作者要敢去說。去表達,讀者不要隨意批評的態度也是很重要,這會抹殺很多創作者的努力。現在講堂文化、小藝廊和各式的展覽愈來愈多,創作者就是要不顧一切地去發表,去溝通,有人進來聽,進來看,或許情況會慢慢地變樂觀。最後,我要講的是連韓國人都說天燈是他們的,台灣人真的要加油!

2012年7月12日

邱若龍〈《漫畫.巴萊》傳奇:用漫畫做史記到電影拍攝〉講座紀錄_(上)


為什麼會畫《霧社事件》?可以從這裡談起,我是個喜歡看漫畫的人,當我知道「霧社事件」時,去書店找不到漫畫,那就自己畫好了。魏德聖他是個喜歡看電影的人,大概知道這個故事那麼精彩,可能他也想看這個電影,結果沒有,那就自己拍。拍電影的代價太大了,花了七億,沒錢就去借,這是一個很大的賭注換來的。當然,基本上畫漫畫是省很多,一個人一隻筆就可以完成,可是需要時間換取金錢,《霧社事件》我花了約5年的時間。今天大家來到這裡,有些人可能對賽德克族、有的可能對電影、有的可能對漫畫有興趣,各部份我待會都會談到。我先從漫畫到電影,再從《霧社事件》到拍成電影,做一個初步的介紹。


大家應該都知道,就像這張畫,不僅是最近的暑假檔,市面上我們常看到許多漫畫改編的動畫和電影,不論是蜘蛛人、米老鼠、蝙蝠俠,還是復仇者聯盟,都是漫畫改編的。其實漫畫是一個許多創意的源頭,國內也可以參考這樣一個路線,為什麼?一是因為漫畫的成本真的省很多,再來,漫畫發行後經過市場的考驗,再來選拍是可以省下很多拍電影的成本和輔導金。這張是我剛才在講的,從國外的經驗我們可以看到,就是漫畫家是一隻母雞的話,她可以孵出,不管是電玩、動畫、電影或文創商品等方向。相對的,跟電影比起來,漫畫是一個成本很低的創作方式。電影就是這樣「億來億去!」,當然,用電影來呈現效果是最好的。小時候叫我們看太多文字的《三國誌》和《霧社事件》,可能容易睡著,拍成電影之後,反而很多人會去看。電影是一個很棒的媒材,缺點就是錢真的花太多。不過,電影可以申請政府的輔導金,可是,通常電影的輔導金在前製就花完了。就像當初,魏德聖導演拍《海角七號》時,拿到500萬的輔導金,這已經是很多了,可是還沒正式開拍500萬已經燒完了,這時候怎麼辦?如果不拍,還要退還500萬給政府,現賠就1000萬了;所以不得不拗下去,靠的是年輕人對電影的熱忱,只好把房子拿去抵押,不夠再去跟親朋好友借。這個輔導金有時候也是會害人的,制度其實有點怪怪的,真的只用500萬去拍,拍出來也不會太好看,我要講的是這個制度是可以再研究。不過,同樣的輔導金卻可以養活20~30位的漫畫家,可供他們創作一年以上所需的經費。所以,我才會說漫畫在這點上是比較有可能的,它就是一個紙上電影。漫畫家只要畫一畫什麼都有了,拍電影還要服裝、道具、機器和燈光等什麼通通要有,這也就是導演看到漫畫家會生氣的原因。漫畫的優點在於它的成本很低,這也是政府很值得重視好好發展的一個產業,像在美國、日本和法國,漫畫就像電影一樣,是一種媒材。尤其是法國,漫畫包含各各層面,內容不限定,相形之下,台灣創作的題材就比較局限。


這張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漫畫《無敵鐵金剛》和《科學小飛俠》,大家知道《科學小飛俠》裡的人物設定還有另一部漫畫嗎?那就是《小蜜蜂》。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也許我們應該說一個專業的漫畫家,繪畫形式是不受拘束。 就像這張畫,在漫畫裡想要飛碟有飛碟,大砲和坦克也只要畫一畫就有了,電影就比較困難。在日本或歐美,漫畫上市,經過市場的測試之後,十部其中有兩部受到歡迎,導演或投資者再從兩部去改編,這是一種比較安全的作法,也就不會「賭很大」。漫畫改編成電影其實有很多好處,故事、分鏡和美術,甚至造形和服裝設計通通都有了,這樣就「省太大」了。現在大家看到魏導演的成功,其實我也有位朋友拍電影,也還算賣座,但就是沒辦法回本,因為大家看到賣出的數字,可是還要和戲院拆帳。接下來這張,我老爸大概民國40幾年開始畫漫畫,到了60幾年時他就不畫了,就是因為這張。為什麼台灣的漫畫市場幾乎都是日本市場的天下?其實跟這張有點關係。因為當年政府擔心匪諜的問題,所以製定了漫畫審查制度。我老爸有件作品畫完之後,就被警備總部抓去。故事的主角是一隻老鼠,牠捨身取義,自己在身上塗滿巴拉松(農藥)給貓吃,結果老鼠們就在天花板幫牠立了銅像。那時只有蔣公可以立銅像,還有怎麼可以表揚鼠輩,國立編譯館認為這個思想有問題。他也畫過坦克車,結果編譯館請裝甲兵學校的校長來審查,一看就說齒輪畫錯,沒辦法,我老爸從此就不畫漫畫了。當然,台灣的慢畫市場是還是空白的,外國漫畫不會有匪諜的問題。這張裡的《妙小子》楊元方編,其實就是手塚治虫畫的多羅羅(どろろ),基本上是盗版。可是在當時這樣也通過了。那時候幾乎每一本漫畫都印有館長熊先舉,記得到原住民部落時,遇到與我年紀相仿的朋友,對方知道我是畫漫畫的,說他也喜歡看漫畫,他最佩服的漫畫家就叫「熊先舉」。因為當時每本漫畫都有他的名字,朋友以為他是漫畫家,這是事實。這也就為什麼台灣的漫畫家,現在會變成一個另類的職業。許多漫畫家朋友都只能自行出版,因為主流的出版社以日本為主,沒錯,如以商業的考量,將日本暢銷的漫畫再引進國內來賣,是可以賺錢的。如視漫畫為一種文化,這就是相當可惜又危險的事。我老爸是畫漫畫的,我卻只能看日本漫畫,當我看到莫那魯道的故事時,就想說有沒可能以莫那魯道來反攻日本,這也是我開始從事漫畫創作的原因之一。


我會開始畫《霧社事件》要從這張1984年的照片說起。這是盧山溫泉,也是莫那魯道的故鄉,整個「霧社事件」是從這裡開始的。當初在發挖溫泉時,這裡挖出了許多骨頭,許多部落的老人根本不敢住在這裡。坐旁邊是我的朋友萬達。他收留我讓我住在部落裡,有什麼吃什麼,不然就吃溫泉煮蛋。我這個朋友的弟弟的太太的姑媽,就是照片裡的這位,她也就是電影徐若瑄所扮演的花岡二郎的太太花岡初子,另一部公共電視的《風中緋櫻》就是以她為主角。她一生中換過4次名字,她原本的名字叫Obin-Tadaw,日本殖民改叫初子,嫁給花岡就姓花岡,後來花岡死後改嫁中山清,國民政府來了之後,又改名為高彩雲。她希望死後改回Obin-Tadaw,也擔心死後在彩虹橋遇到二郎和中山清會很尷尬。她不是怕死,是怕遇到他們不知怎麼解釋。因為透過朋友的弟弟的太太認識她,才發現活生生的歷史,原來離我們這麼近。這張照片是真正的莫那魯道,其實比較像電影中的大慶,當時我先找到這張照片,後來又找到兩張,不過都是正面,畫漫畫不可能只畫一個正面,那怎麼辦?最早我是想畫Q版的卡通,畫好就拿去給老人家看,老人家說:「我們的頭沒那麼大。」賽德克族的繪畫大都是直線的幾何圖形,沒有這種曲線。那時候就想,如果我畫的故事本族人都不能接受,那也是沒有用。那時候朋友就告訴我在仁愛高農和霧社國小附近,曾有人看過40幾個賽德克族的鬼魂出現。於是,發生霧社事件的同一天10月27日晚上,我就去學校借了張桌子睡在那,看會不會被託夢或遇到,讓我可以看到側面;結果,我只夢到青娃。最後,只好在部落找最像莫那魯道的人來畫。我們知道2008年賽德克族才正名,原本被歸為泰雅族。當初開始畫時,服裝我就拿觀光局的原住民介紹手冊回去參考,畫好又拿去給老人家看,他們說:「妳畫的是我們的敵人。」這服裝確實是他們的敵人,心想政府和學者的研究分類不就是同一族嗎?可是在部落完全不一樣。畫漫畫應該是海闊天空,可是牽扯到歷史時,畫得正確才是尊重他們的。所以我又重新開始。回到部落。

邱若龍〈《漫畫.巴萊》傳奇:用漫畫做史記到電影拍攝〉講座紀錄_(中)


如果按當時政府的分類,泰雅族的範圍很大,每個有泰雅族的部落我都去,所以我就把他們整理出來。雖然對我們來說都很像,但在各族卻有很大的區別,顏色的和圖飾的用法都不同,尤其是部落的老人看一眼就知道。以前部落戰爭時代,紋面和衣服就像軍服一樣,甚至看刀子就知道族別,這些都是我必需做的功課。當時許多賽德克族後代將文物賣給日本觀光客,不賣的就打算一起帶上彩虹橋,回到部落後,我拜託他們將沒賣掉的、藏起來的再翻出來。這是苗栗的泰雅族,這張比剛那張又更像賽德克族,不過,他們是北港溪流域的泰雅族,這張是北部烏來、桃園復興鄉到新竹尖石的泰雅族。莫那魯道是來自一個叫Tgdaya系統,這個族也有往花蓮遷移,他們還是自稱賽德克族,不過當時Truku人叫他們「Puliqau」,意思就是「整天亂跑」。我們看到這張的紋面有很多條,不過和莫那魯道的賽德克族又有些不一樣。這張是南澳的泰雅族。最後,這張才是賽德克族裡的Tgadaya,這才是我要畫的樣子。,其實,太魯閣族是賽德克族分支,說一樣的語言,泰雅族和賽德克文化上相同,語言卻不通。賽德克族分三個支系Toda、Truku和Tgadaya,其實他們血緣最接近,衝突卻是最多的。 


接一來這張是就是他們的建築物,也是拍電影的參考依劇。其實時代進步建築方式可以不同,但樣式不能變。這張是他們抽的煙斗,各族的都差異,第一支是北部,第二是苗栗一帶的,煙管都是在底部。第三和四支是霧社一帶的,最後是太魯閣,這支是有雕工的。莫那魯道他們族裡所抽是第三和四支有銅片的煙斗,電影中怕燙傷改用沒有銅片的,不是不考據,有時是沒辦法。這張刀子圖,最上面是北部泰雅族,第二支苗栗一帶,樣式和賽夏族有點像,第三是花蓮太魯閣族,第四才是霧社地區所使用的。我們看起來差不多,但部落人的看起來就不一樣。這張也是刀子,都是霧社地區的,但年代和用途不同。第一支100多年前使用,第二支70~80年間。刀銷的材質是用水牛做的,這必需把實物找出來才會知道。這些對一般人來說可能意義不大,對我來說既然要畫,我還是想盡辦法畫到最接近。這張是我用塑鋼做出來的模型,應該是我心目的莫那魯道,這個我做了很久,後來魏導選角就是拍這張照片去找,本來是先考慮找賽德克族,有找到和莫那魯道很像的人,但人家不願意。也有找到真的跟莫那魯道一模一樣,可是是女的。比較難找,為什麼?一是局限的話,人選就少,再來是這事件發生在他們族裡,也是他們不想再碰觸的傷口。其實大慶有點像,可是畫了老妝還是一樣年輕,選擇林慶台是,因為他氣勢曾經嚇到魏導,導演認為莫那魯道應該就要這樣。大慶和林慶台都是泰雅族,因為是電影,不是紀錄片,效果比較重要。再來這張,為什麼要說畫漫畫、拍電影和寫小說不一樣,小說一句話「他穿著明治時期的傳統軍服」就可以處理的事,可是畫漫畫至少要畫出樣式,拍電影就更麻煩了。這部電影除了演員外,其他的道具全部要訂做。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為什麼要那麼拼命?為什麼要花那麼多金錢和心力去完成?因為魏德聖導演覺得,莫那魯道也好,賽德克族也好,這種精神是值得的。是不是每個人都認同,我們不敢說,但我們認同的,就要盡力去做。


照片裡由左到右是,1990年出版的《霧社事件》,再來是1993年的日文版,算是反攻。原本是位動畫導演覺得故事很棒帶到了日本,但是沒人敢出版,怕被右翼人士丟石頭。後來有個左派人士主動聯絡,他們專門對付右派,所以就出版了。我們知道《賽德克.巴萊》在日本並沒有上映,日本社會到現還很難去面對。第三本是再版,魏德聖就是看到這個版本,第四個是《風中緋櫻》時再版的。第五個再版時改名《漫畫.巴萊》,賽德克語「巴萊」就是「真正」的意思,所以這本是「真正的漫畫」。「賽德克.巴萊」也就是「真正的人」,當初因為翻譯的問題,所以巴萊我們用Toda族語的發音,如用Tgadaya族語發音是Bali,明明是在霧社,怎麼會是巴黎。朋友買了《漫畫.巴萊》,結果打電話來罵我,可是現在年輕人沒看過,其實每個版本只要有新的資料,我就會再修改。像在日本出版後,有個90幾歲的日本老人跟我說日本戰艦畫錯時年代了,寄給我資料後,我也有修改,找到探險隊隊長的照片,我也有改,大部份都是改圖像,但大家還是不知道。這只是要對自己有所交待,如有人看得懂更好。我們台灣老一輩罵說話不實在的人,會說「聽你在講『漫畫』」(台語),外國的米老鼠又會講話,這更讓人不太相信漫畫。出版後,經常被質疑為什麼和官方的資料不一樣?是不是亂畫?像民國54年國防部的版本是沒有莫那魯道的,民國55才加上,甚至在自殺群時,還加了「中華民國萬歲!」那時心想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族裡的老人還在,就來拍紀錄片好了。當時有位年輕人看到新聞,買了漫畫看,又正好知道我在拍紀錄片,於是跑來當義工,他就是魏德聖。這部叫《Gaya》的紀錄片,1998年入圍金馬獎的最佳紀錄片。記得在戲院放映時,只有5個人,我、攝影師和我姑姑,還有一個走錯戲院,就跑了,真正在看的只有一個。當然沒有得獎,因為裡面太多血腥的畫面了。10幾年後,可以賣到8億,不管怎樣這段歷史確實在台灣存在,長久以來被忽略,因為我們都向外看,沒有向內看。向內看,大家就會知道,我們有比人家更精彩,更豐富的文化。 


當年我拍完紀錄片,其實魏德聖就開始著手寫劇本。《賽德克.巴萊》講的就是「Gaya」,人從那裡來?人要做什麼?人死了要去哪裡?男人必需獵頭殺敵,女人要會織布,才可以紋面,才可以結婚,死後才可以過彩虹橋,去見祖先。他所殺的敵人會變成他的部下,一起跟他過彩虹橋,彩虹橋就像我們所說的天堂、極樂世界或是沒仇恨的地方。《霧社事件》在1990年出版,1991年中影找我改拍電影。當時的導演很自豪地跟我説:「賽德克的服裝不好看,要改成頭上插毛的印弟安人。」我跟導演說:「這個場面也弄得太大了,改成像藍波一個人打仗。」又說:「這個你們拍不出來。」那時年輕講話很直接,破局了。1993年台視也拍了《莫那魯道傳》五集的單元劇。有一半賽德克族的血統導演找我拍,可是製作人和他的觀念差很多,他說:「砍人頭太殘忍了!要改成砍豬頭。」後來我們都退出,這部戲就發包給其他人去拍。2003年有個製作人找我去雲南拍,這也很怪,沒什麼意思。其實各種方式都有,最重要的不是拍出來,而是誠意不夠,所謂的誠意是,對原住民文化的尊重。魏德聖導演拍出來還是有很多人有意見,不過,就我的角度來看,他是最有誠意,最尊重的。他有兩個堅持:一是堅持賽德克族語發音,另一個是原住民的演員。這些對商業市場都是不利的,為什麼這麼做?當然是為了文化而尊重。後來在大陸上映,被改非得要配上國語不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風中緋櫻》是萬仁導演拍的,他也很有誠意,但經費不足。原本是要找賽德克族人來拍,但實在找不到,只好開放是原住民都可以。結果莫那魯道是阿美族,只有馬志翔是賽德克族,最後,只能用國語來演。這次《賽德克.巴萊》不見得各族都認同,所以從比較接近的泰雅和太魯閣去找演員,語言很像可是又不太一樣,還是聽得出來這是泰雅族或太魯閣族講賽德克族語,不過,這已經是最有誠意了。當初族語指導郭明正老師拒絕翻譯這本的劇本,為什麼?「如果文明叫我們卑躬屈膝,就讓他們看見野蠻的驕傲」基本上賽德克語沒有野蠻,也沒有卑躬屈膝,也不會這麼講,就變成中文字幕和劇中的賽德克語是有差別。文化上確實不同,有些是沒辦法完全轉換的,但也是尊重創作。

邱若龍〈《漫畫.巴萊》傳奇:用漫畫做史記到電影拍攝〉講座紀錄_(下)



這張是第一部以泰雅語發音的電影《靈魂的旅程》,不過,沒有很轟動,拍電影的成本也不多。最特別的是,這些房子都是就地取材,用傳統的方式蓋出來的。《賽德克.巴萊》之所以花那麼多錢,跟霧社街景有很大的關係。原本打算蓋在中橫的西寶農場,但因海拔太高了,後來選擇在林口的阿榮片場。像金墩商店是比照事發當時的房子去蓋的。大家看過電影應該知道「霧社事件」的引爆點,就是日本人要原住民蓋房子所引發的文化衝突。因為原住民蓋房子傳統上是用拖的,日本人是連樹皮都不能破掉,一定要用扛的,文化上的差異引發的衝突。結果,80年後,造街的部份又找了日本團隊來合作,日本人做事太嚴謹了,也花了很多錢。舉例來說,電影裡有座族橋,這橋當有重力或人走過去會凹下去,沒有重力的情況下,又會恢復半弧狀。那時已經拍到快沒錢了,劇組有人自告奮勇,找了當地的泰雅族人來蓋,花不到兩萬元搞定,這就是原住民祖先留下來的智慧。原搭建在桃園復興鄉的傳統賽德克建築,當幕後紀實的記者問魏導:「這些是不是真的燒了?」花那麼多心血和金錢搭的景,沒有臨時監造,每天開罰,只好忍痛燒了。一來是為了逼真,再來是我們地方政府也完全沒有重視。現在林口片場也面對相同的命運,我要說的是,這些都是可以累積的,如我們相關單位沒有前瞻的眼光,當需要時又要重來,真的很花錢。這張是他們的造形,但在真實的事件中,族人都是理光頭的。電影為了效果不可能請演員們都理光頭,有些部份還是有考量到美學,不一定要完全遵照史實。這是他們傳統的服裝,男人夏天只穿有一塊布,只遮前面,不遮後面,電影不可能這樣穿,會走偏掉。不過話說回來,說不定這樣票房會更好。電影開場是莫那魯道跟布農族作戰,事實上是跟泰雅族打戰,莫那魯道也跟布農族打過戰,只是不是那一場。因為泰雅和賽德克長得太像了,怕觀眾分不清楚,仁愛鄉的布農族服裝又跟賽德克幾乎快一模一樣,後來改成靠信義鄉的布農族。在拍片的過程我們會去討論是要按史實拍,還是要拍觀眾看得懂的,但大部份的人還是看不懂。因為我們對自己台灣的文化太陌生了,過去我們做得太少了,可能要一步一步來,這僅是個開始。 


 之前魏導拍了5分鐘短片到各國參加影展,大家都說好看,但到底是哪一國的故事?沒人知道。因為過去我沒們把這些當做是台灣的文化在宣揚。場景圖我畫了200多張,從拍《海角七號》時就開始畫了,像這張日本千軍萬馬的軍隊,我大概花半小時畫一畫就什麼都有了。可是電影中軍服和道具什麼都要做,只為短短幾秒鐘。我們為了戲劇效果以及讓觀眾容易區分,區分日本警察和小學生的製服,電影裡有再加上軍章。這張是發生「霧社事件」那天公學校的場景。導演問我那天有沒有起霧,事件發生那天確實是沒有起霧的,但導演想要用霧去來淡化戰爭血腥的場面。我也只要花3分鐘就有的效果了,可是電影重金請韓國人來起霧,他們帶來一部秘密武器。後來發現機器是一家台灣嘉義的工廠製造的,專門外銷好萊塢,我們反而要透過外國人才知道台灣有生產那麼厲害的機器。電影裡,大家最不能接受的是學生殺死老師那段,電影是老師呼學生一巴掌,學生憤而殺了老師。史實是這兩位師生的關係猶如父子般,但在事件中學生卻把老師殺了,為什麼?這要回到賽德克族人的文化,因為他們相信生前是敵人死後是朋友,還要祭拜他,他們的靈魂會成為一輩子的朋友,死後還會帶他到彩虹橋的另一端,敵人和朋友是很難區分。當這位學生知道最敬愛的老師無論如何都活不過今天時,不如他自己把老師帶走。這要對賽德克文化有所了解才能體會,電影可能要拍好久才有辦法去交待,所以有些改編。做電影美術最好玩的就是考證的過程,原本畫在紙上再實際做出來穿在演員身上。在《海角七號》魏導為了營造悲慘的命運,油輪改成破舊的貨輪,我畫了這部橫濱丸,但實際上遣反日本人的是三層油輪的高砂丸。最後,導演還是覺得用高砂丸來命名比較好,這就會到受到相關人士的考證和挑戰。我們自己經常也會質疑,是在拍歷史?還是在拍電影? 


魏導雖然在《海角七號》賣座後,有賺一些但沒有大家想像的多。當初要拍《賽德克.巴萊》,大家勸他先拍《海角八號》之類的,但他堅持理想。前製開始沒幾個月,魏導跟我說:「小龍,我只當了幾個月的『豪富人』,錢又花光了。」房子又拿去抵押了。我對他說:「不管怎麼,都已經很強,可以上彩虹橋了。」其實,魏德聖決定拍這部片的魄力,絕不輸莫那魯道;要是我,在《海角七號》之後,錢收一收,就宣佈退休了。最後這張是我工作桌上的擺設,我有收集卡通或漫畫公仔的興趣,不過,太部份都還是日本和歐美的居多,只有大蕃薯是台灣的,中間是我自己做的莫那魯道像。當初,專門做公仔的朋友免費幫我設計了最左邊的莫那魯道公仔,做得相當細,刀子還可以抽出來,可是光原料就要400多元,基於成本考量沒有量產。其實,國外有很多公仔是台灣人設計的。為什麼會放上這張照片,最主要是希望在台灣人的共通記憶裡,不是只有外國的漫畫、公仔或英雄人物,當然也不是只有莫那魯道,台灣有太多精彩的故事值得我們去發掘,老祖宗有許多精神是值得我們去學習的,這也是我們長久以來忽略的,這些都是我們的資產。《賽德克.巴萊》上映後,許多原住民的自信提高了,不一定是要原住民才值得驕傲,就像「賽德克.巴萊」漢語的意思就是「真正的人」,不管是對自己的文化也好,對自己的靈魂也好,只要對得起自己的人,對自己有所交待的人,就是「真正的人」,能完成對自己有所承諾的人就是「賽德克.巴萊」,也希望各位都能成為「賽德克.巴萊」。

Q & A
想請問魏導為什麼會被林慶台的酒勢嚇到?
聽說導演當初選角時,到了林牧師那裡,他準備了一桌好菜,包括許多奇特的山產。現在原住民都很客氣,覺得你敢吃再吃,不勉強。結果,林牧師不是,他跟導演說:「多少你也要吃一點。」就是這股氣勢,最起碼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魏導認為這是他心目中莫那魯道,應該有的樣子。其實,電影中的莫那魯道就像是一個傳道者,傳什麼道?也就是「gaya」。

老師請問有沒有什麼方法或計畫,讓我們這些愛看漫畫和收集公仔的人,不管國內外,也能收藏到台灣英雄人物的公仔?
很抱歉,您說的這個就是我們做不到的。
我同學專門在幫國外設計公仔,台灣的技術絕對是一流的。他也幫忙做好最畫面最左邊莫那魯道的原型設計,幾年前出版社也有想過要推本土漫畫的公仔,已經免費開好模,但出版社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如進口日本公仔相比,這個風險比較大。莫那魯道光原料就要400多,廠商評估150元以下才可能有市場,畢竟我們的市場並不是非常的大。可能要反過來,靠讀者或消費者的力量去推,像《賽德克.巴萊》不是也有那麼多人支持,如以商業的眼光,這應該又是一個沒人看的題材,沒想到那麼受歡迎。

相較國外,台灣拍電影比較沒有前製分鏡腳本(storyboard)的觀念,不知老師是否認同前製分鏡的作法?如贊同,我們又如何去推動甚至到模擬?
你能提到這個,真的太好了!其實《賽德克.巴萊》有分畫腳本,非常厚,誰畫?導演自己畫的,10幾年來只要他有時間就畫。雖然魏導不是學電影相關學系的,為了學這部份,他去租片看,一個幕一幕畫,再加秒數,畫完整部電影。我們說為什麼好萊塢電影製作會這麼順暢,分鏡腳本是最大的關鍵,腳本沒有的,製片不可能讓導演拍,因為這些成本和製作時間都是要精算的,預算就可以精準的控制。雖然有畫,但我們整個的拍片環鏡還沒這樣有概念,拿出來大家也沒照這做。台灣除了拍廣告之外,拍電視劇和電影幾乎都沒做,我也曾看過韓國人做的分鏡腳本,已經畫到跟漫畫一樣細了。分鏡腳本是值得去推的,國外也有出版畫得很細的分鏡腳本,魏導也有畫,可能圖像不是太正確,不過,說不定來出版出版,是可以推動國內分鏡腳本的概念。

請問現在網路上很流行微電影,有沒有可能也有微動畫的出現?
是有可能,既然有新的方式,而且不用花那麼多的預算時,是有可能的。就像我們創作時,有好的故事,成本有限時,不一定要拍到畫質多高的規格,先有一個初步的雛型出來,日後再來增加。不然,電影的門檻太高了,將成本花在某種規格的材料上,反而犧牲了創意和內容就不好。科技愈來愈進步,也有人利用手機拍片,這些都是新的機會。

請問在國外動畫或電影經常會出版設定畫集,國內像《賽德克.巴萊》或其他的電影,有沒有可能也會出版?
美國有廣大的市場,不過,台灣為了服務讀者也是應該要出版。我個人是累積的東西還不夠,怕讀者買了會生氣。有時候畫這些是工作溝通上的需要,有時只是畫重點,並不是畫得很完美。設定畫集不是一般讀者會喜歡的,應該是銀這工作相關的人會收集的。我也很喜歡收集這類的畫集,反而不是著重在繪圖技巧,而是會是跟電影或動畫裡的呈現做一比較,這比較有趣。

請問當初《海角七號》之後,帶動週邊商品熱賣,《賽德克.巴萊》為什麼沒有仿效?
《海角七號》基本上是比較歡樂性質的電影,《賽德克.巴萊》是著重歷史的電影,嚴格講起來算是悲劇。開拍之初,仁愛鄉想仿效信義鄉農會在《海角七號》推銷馬拉桑的模式,他們在這部電影想出叫「喜農.巴萊」真正的酒,那除非是莫那魯道在做夢,才會出現的場景,那也很怪。基本上調性不一樣,這是一個比較嚴肅的話題,不完全是一部商業片,算是推廣一種精神,至少懂得欣賞或理解一種我們做不到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