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9日

李偉文〈走在山海河間的沈思〉講座紀錄(上)


週末下午大家還願意來聽這場生態環境的講座,真的很有心。因為這不是一場關於旅行,或教大家賺錢、理財、算命…的講座。台北幾百萬人口,我們能在這裡相遇,實屬難得。在印度有這樣的說法,就是兩條河交會之處,是最神聖的地方,而生命就是一場大遇合。我開始從事公益志工走出去之後,就有更多與人相遇的機會,這20年來深深的體會到「願有多大,力就有多大」,我非常喜歡這句話,如果你有夢想,就要像小孩一樣呵護,才有可能實現和茁壯。在接受報紙或電子媒體訪問時,經常會被問到,在這個過程中遇過什麼挫折?其實我要說的是,挫折依人而定,它是自己內心的定義。如果我們降低自己的期待時,就不會有那麼多挫折。秉持做了就有作用,每天做可以做的事,做了之後,就放下,不去想那麼多,何來的挫折。就有人會問,你本業牙醫師已經這麼忙了,怎麼還有時間做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我診所開業之初,看到一段話給我蠻大的震撼,就是柏拉圖說過:「當你的生活所需求都滿足了之後,還繼續工作,代表你喪失了生命中更重要的追求。」我要說的是人生不是只有一種追求,我們很誠懇地反省自己的行業,就像在50年前,如果多花10分鐘,我們可以說是為了病人好,但是在這個時代,我們不敢再講這句話了。在這個醫療即便不是過渡,也不是不足的時代,諸多的情況是在創造需求。現在有機會對即將成為醫生的學弟學妹們演講時,我們告訴他們這樣一段話,在時代的變遷下,醫療變成了一種服務業,一種商業機制,投入再多的生命就是賺更多的錢,我們必需去思考生命中不同的追求。所以說柏拉圖的那段話對我影響非常的大,不負這一生,這是我無時無刻在思考的。你會說我們只是一般上班族,有家庭和小孩,這是沒辦法的。記得我剛畢業要投入工作時,看到一則小故事,作家梏隱年輕時對邊疆少數民族研究非常感興趣,日子隨著工作結婚生小孩過去。但她有個兒子患有急性骨髓炎,就是外表好好的,可是骨髓卻有問題,經過多次急救恢復建康之後,她感受到人生的無常,1988年決定每年要給自己去做想做的事,她決定一年兩次去故邊疆少數民族的研究調。她的角色是太太、媽媽、媳婦…,但她也是個人,也要做自己。我要說的是,只要有心,努力去溝通,技術問題是可以解決的。不是《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裡有句話「真心想完成一件事,全世界、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你。」然而,在這個過程中我體會到的是,我們如何去對抗別人的期待,如何兩全其美的照顧到身邊的人,又能回應自己生命的需求。另一個是,體會到不選擇也是一種選擇。

在講到環保議題時,為什麼20年來我會花那麼多時間在這上面,有個概念幫助我很大,不論是在親子教育、生活或溝通上都有重要的影響。在講這個概念之前,我們先來玩一個草木皆兵的遊戲,找找看畫面上有哪些生物。這些動物為什麼和環境融為一體?也就是「人塑造環境,環境塑造人」,這是建築大師萊特所說過的話。意思是說,當人類有塑造和改變環境的能力時,我們住到這環境中,反而變成環境改變我們。不僅是影響我們的心情和情緒而己,它同時會改變我們的長像,甚至基因。你們可能會認為改變基因這怎麼可能,沒錯,頭髮、眼睛和皮膚的顏色取決於基因,而且是許多套基因共同組成一個顯現的外在,但也有許多隱性的基因,有可能因環境的影響而變成顯性的基因。我們不講太深奧大腦的研究,如果以一個最直觀的講法,夫妻臉這件事,一對夫妻生活久了自然而然會愈來愈像,不僅僅外表肉體的改變而己,大腦的思考邏輯、判斷決策和價值觀也都會有所影響。其實這也是人在演化的過程中,因為是群居動物,只要與別人不一樣,就容易被淘汰。所以來自於對生存的慾望和對死亡的恐懼,我們大腦的演化過程就產生了這樣的變化,也就是洪蘭老師常提到的鏡像神精元。所以環境對人的影響是非常的重要,這也就是為什麼荒野保護協會極力想保護美好的環境,因為我們相信,只有美好的環境,才有美好的人。我來講一個小故事,前些年不是有群學生反對樂生療養院的搬遷,有次受邀參加,因為提早到看到藝術家正在演一齣行動劇,內容是他們很感慨樂生裡原本有條美麗的溪流,處處鳥語花香,有小魚和昆蟲,而如今變成一條水泥溝。他們演了半天,前面小朋友一臉茫然,無法理解,心想這些大人到底在感慨什麼?這也就是我們所擔心的事,因為這些孩子從來沒有看過美麗的溪流,所以根本無法感受到。有很多朋友會說,你看這些海岸線上的消波塊多整齊多壯觀,當我們沒看過美麗的海岸線時,就無法體會它原有的美。冬山河經過整治,也添加了許多人工的美,我們現在年輕人大概無法體會天然溪流它原本的美好。也就是說我們大人過去有感受過這些美好的經驗,所以對美好還是會有憧憬和想像。但如果我們的小孩都沒有這樣的經驗,那要如何去想像? 

記得在17、8年前政府在推動花東產業動力政策。那時荒野也才剛成立,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只能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做事,也就是台東和花蓮,因為保護未開發比復原容易。當時因這個政策的關係,台11線要拓寬為四線道,那就必需挖山填海來造路,蓋許多的擋土牆和消波塊。當時我們不做對抗,以留給子孫美好環境的正面訴求,希望這項政策能夠把這事停下來,也有許多媒體報導這件事。我記得當時人間雜誌專訪我們,他問了:「你們那麼強調美,可不可以跟我們觀眾講,美到底有什麼價值?」17、8年前沒有美學大師,而且台灣錢淹腳目,地方建設要五毛給一塊的年代,我們又不能講得太學理,於是我們協會也是花蓮人的廖惠慶夫婦就回答說:「我在大陸開製鞋工廠,請了6000多名員工,採三班制。從產地買生牛羊皮,再到做成漂亮的女鞋,一打賺不到幾分美金,可是設計這雙鞋的義大利設計師,我們每做一雙鞋他就能抽幾塊美金,這就是美的價值。」這是美的價值最實際的說法,當然還包含心靈層次。 

那麼我想請問大家花蓮靠不靠海?當然。可是這題的標準答案是花蓮不靠海,靠消波塊,我們可以說台灣真的是一個「堡」島,可以看到我們的東海岸幾乎都是被消波塊包圍了,而西岸濱海快速道路和高速公路的關係,海岸線幾乎都是堤防和消波塊。有次荒野帶著記者到東海岸,很感慨地對記者說:「澳州有黃金海岸,台灣也有黃金海岸,因為台灣的海岸跟黃金一樣貴。」記得學生時代我們只要看日本不爽,就會罵人家島國心態,可是這20年來我們不曾再罵過。台灣才日本的十分之一,為什麼當時我們會罵人家島國心態?因為那時我們還有大中國思想。大家知道「島國心態」是句罵人的話,就是批評人家心胸狹窄、眼光淺短和勇於內鬥,因為島的資源有限。同樣的形容島上民族,它也可以叫作「海洋民族」,意指心胸開闊、勇於冒險和天真浪漫。同樣住在一個島上,可能變成島國心態,也可能成為海洋民族,差別在於一個朝內看,一個朝外看。然而,台灣在這3、40年來都是在爭芝蔴綠豆的小事情,雖然我們生在小島上,可是從來不覺得海離我們很近,台灣的海岸線幾乎都圍起來了。台灣從來沒有海洋文化,頂多只有海鮮文化,到海邊也是吃吃海產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不僅是我們台灣,整個華人文化都有這樣的問題。記得我大一時要繳交一份心得報告,想說大一時間多,就寫了〈從荀子的《天論》談人生哲學〉100多頁的報告,主要探討不同國家不同宗教的人生哲學。我們常講生命最高的境界是什麼?就是天人合一,可是我們經常只是說說而己,與歐洲相比的話,我們真的沒有真正地享受大自然。我要說的是其實台灣有很多不必要的建設,就像我們的治山防洪工程,這段是花蓮的三棧溪,溪的兩旁幾百公尺根本都沒有人住,原本有非常漂亮的溪畔,卻要蓋像這樣的防波堤;結果蓋好後的第二年出海口的三棧國小就被洪水衝走了。原因很簡單,原本中高海拔的溪谷就不是要有水泥防坡堤,當大水來時,水會往外漫,再滲入土裡。可是當這蓋了,大水一來,水很快就被送到下游去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台灣雨水很多,卻都沒能留住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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