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8日

小野 X 陳為廷〈更美好的想像與實踐〉講座記錄_(下)

陳為廷:
其實我的歷史教科書,我是非常尷尬的一代,我就是那教改白老鼠的第一批。國中的時候開始用新的課綱,九年一貫的第一屆;高中時我是95暫綱的第二屆,所以國高中剛好都是改課綱的下一屆。
很多人覺得改課綱之後史觀完全不同了,其實不是的,他是一個很混亂的史觀。雖然課綱寫出來是民進黨政府找這些歷史教科書的編者來寫,可是寫出來的教科書還是有各種版本。所以其實是一個很混亂的史觀,那個混亂的感覺。
大家可能以為我一直是一個抗議的青年,其實不是的,我國中時也是一個愛國的好青年。國歌全場沒人在唱,我唱得最大聲;國旗歌沒什麼人會背,我把他全部背起來。我當時讀到:蔣介石民國17年北伐完成統一。眼淚都感動得流下來了。
下個學期時,那個時候臺灣史開始上近代史,如:白色恐怖、戒嚴、美麗島、鄭南榕、林義雄、陳文成。突然間認同變得很混亂,普遍來說我們這一代很少人會認為自己是中國人,即使我們唸了這麼多中國的教科書。
在過去的黨國、教改,我們很少有一個一貫的史觀,其實是兩種不同的史觀的交叉。後來如何去疏理這個歷史,就要拉回到今天這個閱讀的主題,上了高中之後我開始去念一些書,那個書大概是我高二的時候,就要回到我剛剛說的80年代我開始追索那運動。我們開始進一歩的去問:臺灣有沒有更早以前學生運動的歷史?
那個時候我在問一個事情是說:80年代有這些學生運動,那國外有什麼學生運動?我們就開始在找,譬如說國外有:68法國的學運、古巴的革命。後來就問說:臺灣怎麼沒有這種社會主義的革命呢?這種左翼的學生運動呢?後來開始去找,臺灣並不是沒有,這些運動就在7080年代被戒嚴所鎮壓,可是海外已經有發生。
這是我一個歷史的建構的過程。
再來討論到下一個主題,我們剛剛談的都是一個啟蒙的過程,我們斷代的時間大概是在2008年之前。我們之所以坐在這個地方,不是為2008年之前發生的事,而2008年之後所發生的事。
08年時我就在高中每天下課時到臺大的學運社團去,我就在想這些社團是否還存在?後來發現大部份的社團都已經倒社了,只剩下一個「大陸問題研究社」。但他從80年代開始就已經是一個學運社團,早期其實是國民黨一個黨的控制機器所扶植起來的社團,因為他們需要有一群人去進行匪情研究。所以這個社團裡面就會有一些匪書、禁書,讓這些人可以去研究他,不過後來很多反抗份子知道這裡有這些東西,於是就進入社團還唸了這些東西,於是後來變成了一個學運的社團。後來我在2006年時發現這個社團還存在,我就和他們一起討論,發覺不只我在緬懷那個1980年代的學生運動的歷史。臺大的學生他們每天也在問:為什麼我們這個時代沒有學運?為什麼這麼的苦悶?然後就每天討論這些事情。
後來也有了很多的運動,如野草莓學運、反核大遊行之類的。也看到很多藝文界的人士、導演出現參加。
我這邊想要拋問題給小野老師,為什麼在1013年之後,開始有很多導演開始出現參加?這個運動是否能夠追溯到更早期,你們在80年代的時候,面對很多情報的頭子,你們也同時面對國民黨審查的制度,那你們如何和這些人去做周旋及應對?到後期90時你和吳念真兩人遞出辭呈時,正好是民進黨開始成立要崛起的時候。你們那個時候和黨外的關係是什麼?剛剛可能講完你們在歷史、文化上面的行動,但你們的政治行動呢?

小野:
其實各位看到去年春天的那個反核大遊行和311的福島事件有關,也跟藝文界、電影界、演員站出來有關係,所以才有了一個20幾萬人的場面。在那之前《我是人,我反核》的一個口號已經被喊出來了。
後來大家辦了一個「反核四-五六」的運動,反核四、每個週五的下午六點鍾。我當時人在國外,並沒有參與這整個的過程。後來想一想,為什麼總是這一群人?這群人有兩種人,一種就是1980年代我們這些已經變成老人的人,當年用電影反抗這些不公不義,用電影走上國際,讓臺灣被聽見。我們這些人還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得到烏托邦的實現。另外一群就是戴立忍這些人,大概40幾歲,當電影沒落的時候,這10年的黑暗期,他們還是不想離開電影,包括魏德聖。這些人很窮,幾乎沒有辦法生存。那個時候一些人只好待在電視做,有時接一下廣告。
你剛剛問我說,一個世代跟一個世代的結合,大家覺得應該要做下去。我們這個世代有一個特色,雖然大家會罵我們:你們這些戰後世代,你們發達、成家立業,都是得利者。這樣講,也對,也不對。因為時代是這樣子,我們是何其幸運生長在一個不幸的時代,給了我們很多工作機會。這群人是比較吃苦耐勞的,他只要一做什麼就是很堅持的,堅持到你會嚇到。
我們的歲月不多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如何。我們同個時代的人,很多都已經凋零了。活到這個年紀,看到了時代的變化,有一種感覺就是:你還來得及喔。遇到了更年輕的世代,我們就更想幫忙、出點力氣,扮演一個支持的角色。就像太陽花運動,一開始是靠裡面的人占領,後來柯一正就跑進去了。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莫名其妙的被推進去了,然後他就占領了二樓。
然後我們談談未來吧,很多人講到太陽花就覺得結束了,大家又各自組織不同的團體。就像雖然柯文哲民調較高,但大家還是覺得連勝文會選贏,因為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子啦!國民黨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贏了。太陽花也是相同,你就給他們過、給他們出來,什麼都安慰他們,然後最後還是我們在玩!還是不相信這世界會變的那種感覺,尤其是我們這個世代。越老的越不相信這個世界會變,因為他看到過去很黑暗的一路過來。
太陽花結束了嘛,那島國前進要幹什麼?

陳為廷:

回到小野剛剛講的2012年的"陳為廷,對不起",所以我們做了一個結論:"小野,沒關係"。小野對我們說對不起,那個概念當然是說,他們認為他們在上個世代沒有做完,讓下一個世代持續在做扺抗。這或許也是很多人在想的事情。
可是我們回去想這個事情,在上個世代沒有完成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一直延續到現在。我們到底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讓下一個世代不要繼續承受。有一個很重要的關鍵是在於說,我們在回憶過去那個1980年代,很多在想像未來的烏托邦、黨外取得政權、政黨輪替、在野黨執政,是不是事情就解決了?當然我們後來發現不是這樣,並不是民進黨上臺事情就解決了,當然我們今天可以說:就算柯文哲選上,事情也不一定會解決。因為裡面的問題可能非常的細致,比方說,在2000年扁政府上臺時,我們一直以為過去的20年的黨外抗爭,我們所期待的壓制人民自由的法案要有所修改。例如:集會遊行法、公投法、更好的勞工保障制度、更好的貿易制度、經濟政策。可是你會發現就算在民進黨執政的時代,以上的事情一項也沒做到。
那這個問題到底出在哪?重點在於說,我們本來設想任何改革,或者設想任何烏托邦時,我們永遠不可能冀望於某一個政黨在執政之後能夠幫我們完成這些事情。因為很現實的一件事情,如果我們都不知道改革的細節是什麼,未來希望改革的議題是什麼,如果我們做為一個公民,對於這些政策都沒有我們一個基本的立場,我們沒有一個龐大的聲勢及組織去監督,就算現在看起來再好的一個人,未來去執政,他也必然不會去落實這些改變。
比方說,如果各位今天覺得我或林飛帆看起來還可以的話,各位如果沒有組織起來去監督我們落實這些政策,我可以向各位保證:我們一樣一項都不會做到。你可以想像,當一個人坐在那個位置上面,他必須面對各種勢力的夾擊。有時候公民他做為一個力量去鞭策,反而能夠做為在位者的一個助力,他可以藉由這力量反擊保守的勢力去做改革。反過來,如果只是少數的幾個人進到立法院,就算再進歩的立委,如果外面沒有公民的力量支持你,一樣在立法院也無法達到什麼有效的目的。
如果我們過去期待一個政黨執政,烏托邦能夠來臨,那麼到底為什麼我們這個世代還要承擔這麼多的問題?那個關鍵的問題在於說,也許我們必須改變這樣的想法:我們期待某一個人,取得政權幫我們完成某些事情。我們必須揚棄這樣的想法。我們不能去期待他,我們必須把這些基本的議題、基本立場,自己要搞清楚。而且我們要自己去做組織、去採取行動,不管是在哪一個人上臺之後都要給予監督,這個監督就是公民的一個力量。這股力量必須一直持續下去,社會才有改變的可能。這也是我們應該一直在想的事情。
為什麼說"小野,沒關係"呢,當然我們看到了兩個的世代,一個從7080期待看民進黨上臺改革的世代,或是我們這個新生起來的世代,一起認識到這個根本的問題。
所以我們現在當然也在不同的場域裡,都在進行這樣的一個行動,讓更多公民的議題能夠被看見。

周馥儀:
非常感謝為廷和小野老師今天下午帶來這麼精彩的分享,其實兩個不同世代的文藝青年,都在他們的青春歲月裡,甚至小野老師已經成4個孩子的阿公還在做這些事情。我們從小野老師的分享,可以看到他們當時雖然是一個很壓抑封閉的年代,可是充滿了很多鬥志的方式去找到一個實踐的縫隙然後去顛覆這個體制。
所有的改革不是在選舉之後就結束了,還是面對了很多文化和媒體的革命,這樣子的翻動可以帶動更多的年輕人。為廷跟我們一樣,成長在一個民主奔放的年代,發展了很多的創意。
希望大家也可以思考一下:回到自己身上可以做什麼?
我想今天大家聽完之後,能夠不只帶著感動回去,而是能夠回到自己身上、自己能夠做什麼。當面對選擇的機會來到時,有沒有可能回到自己到一個公民的身份身上,去思考自己應該做什麼,讓生活過得更美好。那麼每個人的行動才有可能去改變這個歷史。

今天很感謝大家的參與,請大家再度用掌聲感謝小野老師及為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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