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2日

鍾文音 作家〈漫步創作與生命的豐饒花園〉講座紀錄_(上)



每次聽到介紹都會覺得好像是在介紹別人,不過有人談及是件幸福的事。我想寫作的最初當然是作品,之後才變成商品,但不可否認所有的知音對孤獨的作者來說,是在暗房寫作時光裡最大公約數的撫慰值。今天藉著作品依序去談我創作的歷程,我想以去年出版的英文版《豔歌行》譯者的老師──高師大的陳老師──所寫的序言,他最後以《荒原》三部曲,也就是人在荒原中最後尋找的是什麼,如何逃離荒原,當然,這裡指的不是真正的荒原,反而是城市中的荒原感更為強烈。在序中,他以三句話來說明就是:自制力、愛和慈悲佈施。其實這讓我非常的驚訝,現在還有人提及這些古典的價值,同時我覺得這可以當做當代寫作者或者是我在寫作上心靈的支持。我將會談到「語言與表達的力量」、「旅行與文化的學習」和「影像與文字的謀合」,像最近出版的《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就是借用我非常喜愛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辛波絲卡(Wisawa Szymborska)詩的意象再做延伸,書中影像和詩會密切地謀合。我們也是正處於視覺不斷更衍的年代,尤其手指連動,今日更新的影像,明日就成了黃土,而我們拍下的景像往往和文字是切割開來的,紀錄的同時多數人通常不會就此訓練文字思緒上的整理和書寫,也沒用好好運用圖像想像的資料庫,這也是今天我想與大家分享的,如何從影像中學習和創作。2011年我出版了三部曲,花了7年的時間,寫了百萬字之後非常的疲憊,意思並不是字多就是好,是舖陳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事實上,專職的作家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也是有很多現實要面對,7年可以什麼都不做,也可以什麼都寫,之前旅行20多年,也寫了許多與旅行相關的書,只是心想不能老是以我比較容易出手的寫作方式,所以開始著手準備三部曲,關於台灣,從《豔歌行》到《傷歌行》,從自己的青春1989年推回1895年,時空跨越得很長,需要大量地集資料和史料的調查。其實,寫作是份勞心勞力的工作,它獨有的特質就是非得坐下來56個小時如織女般安靜專心的工作不可,尤其是小說,從無到有非常地重視細節;所以寫了百萬字之後,短時間內沒辦法再寫長篇,只能以短句來書寫,同時做《刺鳥》的翻譯,所以寫了《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來和《刺鳥》對話。大家可以發現所有的創作都和作者的生命扣得很緊,我想如果是位誠實的作者,作品必然和他的生命同步展演,也就不難理解村上春樹在《海邊的卡夫卡》後出版的《東京奇譚集》和《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但作品好壞無關文章長短,最重要的是品質是否是作者所要求的,這就好比義大利華麗無比的教堂和日本安藤忠雄設計的極簡教堂,華麗和簡僕的兩端,各有映照,折射作者不同的生命面向,無關好壞。

剛提到《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的出版是和《刺鳥》對話,當初看到《刺鳥》的影集我相當地震撼,重點是在Maggie和神父不可跨越的禁忌之愛,延展成一生愛情的重量會是什麼,其實故事含蓋了從FionaMaggieJustine家族三代,對國中時的我來說,像這種大家族的故事除了《紅樓夢》和林語堂的《京華煙雲》之外,就是《刺鳥》了,這也探究到我寫家族故事的淵源。《刺鳥》也有中文的譯本,但是是省略式的翻譯,我也找到大陸的譯本,後來看了原著才知道和原著還是差異很大,情慾的部份都省略掉了,現在出版的這本才是國際授權的中文版。這本我花了很多時間和功夫,那麼為什麼我要做這些工作?還是和三部曲有關,主要是我想休息,又想做一些和我原本行業有關的工作,譯者也是像織女般,所以花了一年半做這本書的翻譯。也就是三部曲將我推到了人生的轉彎處,當你從這座山頭想爬到另一座山頭的時候,不可能完全停頓又要如何休息,這就是人生的問題了。當你遇到人生事業的轉淚點的同時,看到另一座山的峰頭,如果體力或現實不允許時,有些人就會理想折損,可能棄筆歸隱山林,也可能不想或不再熱衷原本熱愛的事情;就像現在我正在蘊釀下一本跟台灣海洋有關的小說,可是還沒有準備好時,我又要如何去創造下一個版圖?這樣的轉淚點也是理想是否折損的關鍵點,有時候看到大學時代的朋友不再堅持年輕時的夢想,不禁會去反問自己,這到底是為什麼?是因為生活的艱辛,感情的苦痛,還是生離別的苦處?我想這些都會折損我們對於生命的堅持和理想的幻滅,也就是說,如果這時如能找到一份與原本職業相關又不會折損理想的副業,也就是生命的後花園,這樣的休息是為延展下一波的高潮。譯者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是在與作者對話,也是在與我童少的閱讀經驗對話。當然不是找到不相關的工作徹底的休息,尤其是寫作的人斷筆太久會沒辦法延續,腦子會頓,就是不再會用語言去敘述,因為寫作的經驗,所以我會告訴熱愛寫作的朋友,不要停筆,即使不發表也不要停。在《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部份是談到和我媽媽的對話,其實《刺鳥》很重要的部份也是在講FionaMaggie母女之間的關係,Maggie的媽媽Fiona很忽視她,Fiona認為女兒只不過複製母親的運命,所以精神全都關注在哥哥們身上。當我藉由翻譯和《刺鳥》對話時,會覺得很貼切的是家中比我年長的也都是哥哥。去年出版的《暗室微光》和今年的《我虧欠我所愛的人甚多》是姐妹書,為什麼叫《暗室微光》?我通常是在暗室中閱讀,在太明亮喧華的地方很難做深入的閱讀或有深刻地感受,內容大多是以我讀過的書來舖陳,一種作者和讀者的對話。有很多讀者會問我,為什麼要寫那麼多苦痛的事情?其實,重點不在苦痛的事情和過程,而是作者想分享苦痛之後所結的幸福甜美的果實。一方面也是現在的人比較無法靜下來緩慢地閱讀,但我也不想寫的閱讀之書只做評論,而是比較傾向是閱讀筆記,我希望讀者即使沒有看過托爾斯或卡夫卡,還是可以感受到創作者生命中發光發熱的亮點。

昨天收到朋友寄來的一則簡訊,《暗室微光》最後我談到的是2010年得到法國襲固爾獎(Le Prix Goncourt)韋勒貝克(Michel Houellebecq)的兩本書──《一座島嶼的可能性》和《無愛繁殖》,這兩本是我這些年來覺得最好看的小說,過去一直被法國人忽略,得獎後才讓他從愛爾蘭搬回法國。在他的作品中有一種特別的青春的哀愁,尤其是《一座島嶼的可能性》,即使描寫的是未來複製人的世界,即使是電腦的對話都令人很哀傷,不知人類該何去何從。好比我們所處的科技的荒原,表面看似繁華,但內心卻是空蕩蕩的,也就是為什麼有些人會變得很宅?因為電腦和手機的視窗更能撫慰人心,韋勒貝克的創作充份表達出這種荒原感,像在《無愛繁殖》談的是,我們不是沒有愛,而是愛無能。回到簡訊,《暗室微光》最後談到的是韋勒貝克的創作,朋友很高興我也看到如此好的作品,還特地傳了簡訊給我。12月我拜訪英國吳爾芙(Virginia Woolf)的故居,為什麼會提這個?因為出國我常會受到外國小人物的震撼教育,就像在《寫給你的日記》裡我也有提到,某天當我在中央公園閒晃時,遇到一位掃落葉的黑人,他突然拿了一張節目單問我,你晚上要不要來聽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這就好比我們搭計程車時,司機問你是否看過陳映真或者是白先勇的書一樣。這次到吳爾芙最後住的Lewes小鎮,因為僧侶之屋( Monk ' sHouse )離火車站還有段距離,加上我的時間安排並不是很充足,所以便搭計程車前往。也因為12月並非旅遊旺季,司機問我是否知道僧侶之屋現在並不開放?我知道,但我也只能儘可能地去看。他又問我要不要去看吳爾芙自殺的烏茲河(River of Ouse)?如果大家有看《時時刻刻》那部電影便可以了解,吳爾芙20幾歲就有憂鬱症,直到她50幾歲離開前,她都沒有放棄寫作。我後來到了僧侶之屋發現門居然是開著的,也沒有管理員,於是我就進去參觀。這也就《暗室微光》所要談的,當創作者的靈魂,在她的故居中,在封閉的計程車空間裡,與異鄉人之間的對話。寫作就是這樣,文字本身具有暗示的語言和折射的力量,作者很多都是找到經驗性的材料,轉化舖陳成邏輯性的情節。同樣的旅程,每個人遇到的況狀也都不一樣,是個人獨有的經驗,再來是如何找到說故事的方法,以及訓練自己說故事的能力相對重要。當然寫作語言的表達方式和介面有很多不同的對應,像日常生活的語言,新聞語言,文學語言和詩化語言,詩化語言也就是想像的語言,為什麼我們會告訴愛寫作的朋友多讀詩 ?因為那可以焠煉想像的語言;但是寫小說就得回到對應的生活,就像30年代的作家沈從文經常翹課,或許只是為了到市場看牛如何被宰殺。小說比較像社會學,而詩是可以在想像的書房裡被完成。

旅行文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學習,必需在心裡種下嚮往的座標,如果嚮往夠大,應該是可以扺達的。現在我愈來愈少出國旅行,大部份都是在島內旅行,年輕會離開是因為,成長過程中有挫傷的經驗,二來是想接觸異文化的撞擊。當然旅行也是語言和文化最好的學習,有些人在旅行中沒有收穫,如同閱讀一樣,也有很多人會選擇團體旅行,看到的往往是文化的表面,不會有個人的際遇,當然是看個人的需求,想把自己送到什麼樣的位置。一個人旅行其實心是最大的行李,尤其是在異鄉會長時間處於孤獨的狀態,我最早出版旅行書的文類是《寫給你的日記》,以日記的方式書寫,旅行時我也會畫畫。早期出版旅行的書,像《廢墟的靈光》、《山城的微笑:尼泊爾的不浪漫旅程》和《最美的旅程》,這些書寫方式都是比較偏向文化的學習介面,比較少個人的際遇;而《永遠的橄欖樹》是以散文的文體來談旅行,另一方面也是向三毛致意。當我的旅行經驗和文化學習夠壯闊時,《永遠的橄欖樹》就不再只是停留在人與人的邂逅和愛情。不過,三毛的書讓童年的我便種下嚮往撒哈拉沙漠的座標,直到真的去過撒哈拉,因為嚮往的意念會催發它成熟,終究會成行。記得剛到紐約學畫時,因為大學我並不是念相關科系,所以經常是處於亂畫的情況,像個野女孩,有天老師問我,妳要不要去大溪地?後來又告訴我一個人名Frida Kahlo。於是,我就到書店找Frida的書,才深受這位墨西哥女畫家的召喚,這也才知道台灣對藝術相關的知識和視野很局限貧乏,辦的展除了梵谷、高更和印象派,好像沒有其他的藝術家了。其實,我們島內也有很多傑出的藝術家,但很可惜大家認識的不多。後來《揮灑烈愛》在台灣上映時,大家才對Frida有點認識,電影上映前我已去過墨西哥,出版過《三城三戀》。會覺得可惜的原因是,像是Frida或像Duras這樣的法國女作家,我們都非得要到長大之後,透過靈魂的需要才能有所認識,而不是成長過成中的養份,因為我們在學校的學習通常是背誦,美術課也大多變成數學或英文課,除了考試所需的知識之外,其餘幾乎是空的。這幾年在島內待久了,像貌也隨著島內審美取向而有所改變,穿著也不可以太張狂,如果像Frida穿著墨西哥傳統服飾,可能會被視為帶有精神疾病的病患。從畫冊Frida的作品,到當我在MoMA實際看到她的畫作,直到10年後我才成行去了Frida的故居藍屋(Casa Azul)。為什麼會談到這些?因為小時候看的閱讀經驗,將我帶到了撒哈拉沙漠,教授的一句話,把我推到了墨西哥,送去了大溪地,他們讓我種下夢想的座標,不然世界如此之大,我們怎麼知要去哪裡,也就是產生結連後,旅行的目的才更具意義。

鍾文音 作家〈漫步創作與生命的豐饒花園〉講座紀錄_(下)




大學時去旁聽法文系,當時放了一部電影叫《廣島之戀》,電影的開始是核爆,講的是發生在一座猶如廢墟城市裡的愛情,充滿魅惑的語言,當時雖然沒看懂,卻覺得很震撼。巴黎是看過這部電影多年後才成行,當我第一和第二次接觸到這座城市時,太興奮也太新奇了,根本沒辦法寫出什麼來,情緒沈殿了之後,才有辦法與這座城市對話。我找了三位女作家:莒哈絲(Marguerite Duras)、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和卡蜜兒(Camille Claudel )來對話,莒哈絲是激情的代表,西蒙波娃則是理性,卡蜜兒代表了瘋狂。女人也是深受這三個介面的影響,我們通常會把激情壓抑下來,面對社會表現出理性的一面,當然每個人還是有瘋狂的一面,而卡蜜兒只是個借鏡;我想大家比較想成為莒哈絲加西蒙波娃,既理性又有激情的面向。大學時,莒哈絲的「一位有才華的女性具有決定自己命運的能力」深深影響我,更何況我們很幸福的是身體健康,有時朋友會Line給我談情感的挫折很苦,如果沒有自己,心情才會長時間地被左右,但世界上有那麼多好玩的事情,可以學的東西也很多,像這樣聽聽演講不也很好,不是嗎?不過,還是可以理解年輕為情所苦,生活總是差雜著迷罔、焦慮、等待、毀滅的情緒,尤其是氣憤到頂點真的會有想毀滅的感覺,如過不去,就會衝向命運的列車,快速燃燒而逝去。雖然可以理解的同時,但不禁要問,為什麼不把自己再鍛鍊?因為才華沒有鍛鍊的意志為底,是沒辦法落實。這也是為什麼到巴黎想與這三位女作家的靈魂對話的理由,尤其是莒哈絲是位有女王般的意志,一直寫到1996年過逝前,都沒停筆,她說過:「儘管絕望還是要去寫作」,這真的不太容易!她的第一本小說《太平洋的防波堤》是寫她的母親,我很喜歡另一部《直布羅陀的水手》,因為她的書並不好讀,賣得也就並不太好,直到67歲才得到龔固爾獎的肯定。當她年輕時拿自己的作品給沙特和西蒙波娃看,結果被告知作品實在是糟透了。因為她並不是學院訓練出來的作家,她以自己獨有如音樂般的方式寫作;大家如看過《情人》就知道,敘事人稱的轉換,加上語言的碎裂,但她並沒有因此妥協,持續的創作,很重要的是她一直和人群對話,並不是封閉自我,塑造傳奇姿態的作家。小說《情人》是受到她年輕情人安德烈(Yann Andréa)的啟發,莒哈絲昏迷的那段時間,她的情人仿她的寫作語言寫了一本《我的愛》,這才讓她決定面對自己過去在越南時與中國情人的初戀。莒哈絲和村上春樹是我寫作上學習的標竿,她的作品有70幾部,其實並不多,重要的是每部都很好。現今出版的情況不同以往,不可能只靠一本成名作,所以創作者需要有充份的心理準備,不是每本都能創造高峰,有時評論者的一句,話即可打翻所有的努力,作者心裡要清楚地知道什麼是休息之作,準備創造的下個峰頭又是什麼樣的作品。莒哈絲當他沒辦法寫長篇小說時,她會去拍短片,寫劇本,《廣島之戀》的編劇也就是她,她也和攝影師合作寫影像的短文。我要說的是,如果你的作品現在不被看好沒關係,因為時間為幫你打贏這場仗,但是重要的是,要持續不斷地創作。

莒哈絲受到相差40歲的情人的啟發,最後寫出《情人》如此動人的小說,這也讓我覺得法國人是戀愛至死方休的民族,而我們是提早老化的國家,種種普世的價值觀加諸在我們身上,很早就關閉了情感這扇窗,理想早早就送進焚化爐,以為人生至此安逸,但午夜夢迴勾起的夢想是揮之不去的哀傷。這張是卡蜜兒20歲時的照片,是我在精神病院的檔案室拍的,可以看到她的手稿,文詞非常的動人。她並沒有發瘋,只是個性比較激烈,也一直求她母親放出去。我們很多人會像卡蜜兒,很有才華,但為了愛情去衝撞而毀滅;所以我會鼓勵年輕的孩子,有才華,也要有如鋼鐵般的意志力。接下來是非常受法國女性敬愛的西蒙波娃,我個人覺得她的論文比小說好看,她比較適合論述體的寫作方式;其實,寫作很重要的是,要去找到自己適合寫作的文類,這跟個性也有很大的關係。剛才提到的《三城三戀》,以三位創作者談三座城市,以小說敘事的方式來書寫,分別是卡夫卡(Franz Kafka)的布拉格,以Frida談墨西哥和挪威的孟克(Edvard Munch)。現今的很多的旅行文學寫作方式是向大英帝國學習的,像是佛斯特(Edward Morgan Forster)的《印度之旅》三部曲,他是從人文和生命的際遇談大旅行;台灣找不到這類型的旅行文學,我們大都是在談小吃和購物指南;寫《三城三戀》時,我也試者以文學的架構和概念找到代表性的人物。卡夫卡在日記裡寫:「寫作是我的祈禱文。」可見過去那個年代寫作是一件多麼莊嚴的事。不過,我想透過卡夫卡的小說,你可能還是不太認識這個城市,我是藉由卡夫卡最後的戀人朵拉(Dora Diamant)來描述和這座城市。卡夫卡最後死在療養院,兩個妹妹都死於集中營,一樣是猶太人的朵拉有幸躲過,才能回來告訴大家卡夫卡的過往,同時她帶著卡夫卡的遺願走訪耶路撒冷。卡夫卡生前並沒有任何著作出版,是在他死後好友馬克斯(Max Brod)將他所寫的文章、情書和小說,甚至是日記都拿去出版;所以當代作家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才會寫《被背叛的遺囑》;卡夫卡的遺囑是「請把我的作品都燒掉」。卡夫卡內省式的寫作方式不同以往的寫實,他的作品因此燃燒了現代主義的文學,也影響了台灣的一些前輩作家。從《給父親的信》,我們知道卡夫卡的父親是反對他寫作的,但卡夫卡並沒有因此繳械,他白天就在勞工保險局工作,晚上寫作。當卡夫卡去逝的時候,他父親登在報上的訃聞是「我的兒子『法學博士』卡夫卡於」,抬頭是可以給家族榮耀的「法學博士」,而不是文學家。在布拉格,我是將自己化身成《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的TeresaSabrina,很多人旅行上路只帶旅行指南,如果也帶文學書,我想看到的一定不一樣。我走訪了新舊卡夫卡博物館、他家族的墓園、出生的故居和其他居住過的地方。新的博物館是當地的銀行家和商人共同出資蓋的,卡夫卡的插畫和作品在這裡有展出,還有展演廳,不同時間去有不同的策展主題。黃金巷也是卡夫卡的故居,但他覺得布拉格太醜了,只住了一年便搬離了。

其實,當我對Frida這位畫家和作品有所認識後,拜訪藍屋的夢想一直在我的腦中盤旋,人的意念很重要,真的將我帶上路。孟克比卡夫卡幸運的是,最後他將自己的作品全部都捐給挪威政府。他曾經用槍打自己,當一段愛情逝去的時候。不是有句話說「如果能挺進魔鬼的盛宴,成功了就是藝術家。失敗了,就會掉入深淵。」事實上,孟克和Frida他們對自己的創作都有一個核心價值,剛提到的卡蜜兒說過「活生生的將創作取決於生活」,Frida也說過「我畫我的真實」「化生命的意外為意義,生命萬歲!」孟克則希望能畫下「能呼吸,能感受,能愛,能感受,能受苦的人」。其實,卡夫卡也畫插畫,以前那個年代的文學家,還是講究琴、棋、書、畫,我也努力地向他們學習。卡夫卡讀很多中國東方的書,像是《老子經》、《道德經》和《南華真經》,榮格(Carl Gustav Jung)也讀佛經,畢竟西方國家著重個人主義,然而;東方的思維,讓他們能以更寬宏的心面對現實的挫傷。在我書寫的《情人的城市》、《三城三戀》和《孤獨的房間》是下筆比較重的,因為書中提到的那些創作者,其實跟我的生命體驗有很多連結性的對話。《孤獨的房間》裡談到美國女詩人艾蜜莉(Emily Dickinson),她也是生前沒有出版過任何著作。艾蜜莉年輕曾是社交名媛,但後來極少出遠門,甚至17年沒有離開她住的房子,所以故居被稱為孤獨的房子。艾蜜莉的創作很多是信手拈來,隨手拿得到的紙,便開始寫,她作品的特色語言是碎裂的,她的詩很難翻譯,就是每個字都看得懂,但組合在一起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接下來這是我唯一一本寫關於東方作家的《奢華的時光》,關於張愛玲、阮玲玉和孟小冬,近幾年上海的變化很大,一段時間沒到到上海,很容易就沒辦法以我的旅遊地圖來憑弔過往的遺址;有外國朋友問過我,為什麼東方的作家很少寫未來之書?我想是因為變動太大了,所寫的未來很快就變成過去了,相映之下,歐洲幾乎是不變的。《遠逝的方香》寫與大溪地有關的旅行書,不是與作家的對話,而是對土地情感上的傷懷。自教授建議我去大溪地,幾年後我便成行了。對我來說大溪地有很多和在台灣的感受很相似,一來是南島語系,再者同是是熱帶氣候、海洋和島嶼。不過,他們確實保留的比我們好,觀光雖然是他們的第三大產業,但他們並沒有將土地的生命斷送掉,同時拒絕工業的污染。

《大文豪與冰淇淋》主要是和俄羅斯作家的對話;因為我覺得過去出版的書名和封面設計都是比較重,心想做個改變,結果發現是個錯誤,根本和我要闡述的內容沒辦法做連結。我到俄羅期就是走訪,杜斯妥也夫斯基、托爾斯泰和普希金的故居。杜斯妥也夫斯基他患有癎癲症,虔誠的東正教徒,最經典的作的就是《罪與罰》。杜斯妥也夫斯基年輕的時候,他無意去參加了一個反沙皇的讀書會,結果被抓,當時是會被砍頭的,當他不斷地求神再給他幾年,結果在執刑前被特赦流放西伯利亞,癎癲症可能是當時被嚇出來的。被流放後,他寫了許多精彩的作品,這也是適合精神科解讀人類看的作品,因為他大多是寫社會的邊綠人。我在托爾斯泰的故居看到擺放了一套杜斯妥也夫斯基的作品,托爾斯泰死前將他的故居全都給國家;電影《為愛啟程》就是他和他妻子的故事。他最後是死在站長室,妻子反對他將房子損給國家,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就有違他作品中反對農奴和反奴隸的主張,是很難說服自己對於寫作的良知;也因為如此,他從一位文學家變成聖者。8 月份我即將去西藏,去旅程比較艱辛的地方旅行。

Q&A:
老師可以請您談談現實、夢想和年齡的之間的衝突,又如何去平衡?
常有人問我一個人旅行不擔心安全嗎?我說安全不是用擔心就可以解決的,擔心就永遠都上不了路。安全是要去收集資料、理解、規劃、知識和經驗的累積,才能得到的,跟自由一樣,不是天生就被賦予的;同時是要拒絕很多現實的,因為沒有走入婚姻,我清楚地知道不適合走入那樣規範性的生活,所以我給自己締造處於自由的環境。這當然是要先了解自己的個性,想要的是什麼,年輕時我即開始投資自己,也不希望在生命的一期一會中交白卷。唯一的問題是,身體沒辦法支撐創作的過程;可是看到Frinda18歲走出校園出車禍,巴土鐵欄杆穿進她的骨盆,前後開刀49次,終生不良於行,卻不曾放棄繪畫,她也沒有拒絕人群,加入反對獨裁者的運動。在《傷歌行》裡我最後埋下了伏筆,就是當我在寫六輕(親)的土地,雖然很小我便離開了雲林,可是每次回去,看到如島嶼般大型工廠和煙囪,想到麥寮的那些孩子們,就會有種感觸,難道他們不需要資源嗎?我想不是不需要,只是沒有被給予而己。我的小說就是埋在那裡頭,但有沒有被讀者看到?即使沒看到,小說還是要繼續寫下去,這就是現實,只是作家有沒有把理想繳械。我們的夢想也常因為現實的種種,而選擇安全,但安全從來沒有給我們實質的保障。也有很多人捨不得去用存款,但存款也可能莫名的因素突然削減,如果投資在旅行或閱讀,這是別人拿不走的。老實說,理想折損與現實比較有關的,我覺得還是個性比較有關。我小時候是個非常膽小不安全感很重的小孩,即使下課了哪裡都不敢去,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敢打躲避球,連跑個步都不敢,老師還問過我,要不要把椅子黏回家?這樣的人長大後,卻有辦法到世界各地旅行,我想這是可以被訓練的。以前我不敢開口講話,現在反而像是在補償之前的不足。年齡也有很大的關係,很奇怪的是我們是一個年齡感很強的國家,不知道為什麼?在國外,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年紀很大才得獎的作家,是和張愛玲的《成名要趁早》有關?不然快樂也就沒那麼快樂?可是快樂無以為繼的話,那這樣的快樂有什麼意義。因為當代的傳奇已經不再像張愛玲那個年代般的被賦予,我覺得當代的傳奇是能不能再給自己機會創造傳奇的可能。時間感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外國人常會笑我們外表看起來很小,可是裡面卻住了一個老頭子,這個不敢,那個也不能做,什麼都沒興趣;我常會跟西方借鏡,怎麼克服是個大學問。我是往比較積極的面向思考,生老病死本來就存在,假設人生可以活到90,那麼還剩幾年,所以得趕緊努力;我是覺得以積極的想法和態度去面對就好。

2013年4月24日

恩佐 圖文作家〈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講座紀錄_(上)


今天談的是〈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我想夢想是會隨著現實不斷的變形,某種執著是對的,但不要讓自己變成犀牛──看到火是直線往前,不會轉彎──對夢想的調整、改變或經常地保持懷疑,也是實踐很重要的一部份。談到圖文書,10幾年前是很紅的創作方式,早期有紅膠囊、可樂王和幾米。其實,這樣的創作方式隨著時間也一直在改變。以前我會認為「大人不看圖,小孩不看字」,小孩不看字是可以理解的;而「大人不看圖」,是因為我認為大人會去看一些他們認為「有價值的圖」,所謂的「價值」是世俗決定的,看過「有價值的圖」,或許可以告訴別人妳是多有藝術品味的人;如果看的是繪本或圖畫書就容易被認為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反而我會覺得大人經歷的事物較多,對這世界應該有更多想像和看法,更適合看圖文書。再來,請問你們看到名畫時,你們會想要將它收藏?或產生「哇,好棒!好可愛!」的直接感受?我要說的是,不要抗拒自己直接的感受,因為閱覽只是生活的一部份,並不是用來應證你是不是有品味,有思考能力的人,別用它來當作裝飾品。待會我講一下為什麼我會從念新聞系轉到畫圖這個行業,也因為有這樣的背景,所以我希望在我的創作中,加入一些激發大家去思考的部份,雖然經常失敗,不過這還是值得我不斷去嘗試和努力。前一陣子聽到洪蘭教授談到一件事,我個人覺得很有道理,她說:「現代人其實瀏覽得很多,可是思考得很少。」隨著網路的發達,大家瀏覽圖像的機會也愈來愈多,雖然取得資訊的方式愈來愈便利,但我們也可以發現,大家的生活愈來愈「一樣」,心想,難道全球化等於統一化嗎?事實上,全球化的過程也讓大家的想法愈來愈趨向一致。人不同於燈炮是因為我們有腦子會思考,當我們要去告訴別人思考這件事很重要時,可是又很難去說服別人,因為會思考不見得會過得比較幸福。也因為我們是處於幸福當道的時代,幸福是唯一的生活正確。前兩天我在粉絲網頁上寫了一篇關於「假文青」的文章,主要談的是,現在很多「非文青」喜歡討論「假文青」和「死文青」,我想再怎麼樣兩者都比「非文青」好吧?!我想以前鄉下應該是最多非文青的,年紀稍長的人知道自己書念得少,至少會自覺得丟臉,就像我鄉下的阿嬤和其他長輩,當他們話說不清的時候,會說「啊!我就沒念什麼書。」有沒有讀書這件事,是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可是老一輩的人教我們的是謙卑,因為在知識的領域裡,他們知道自己的不足,態度是謙卑的。我們很少聽到真文青去罵人家假文青,現在卻流行一種叫「直率」,他們認為裝模作樣的假裝文青是一種虛偽,當下變成用「直率」來否定「虛偽」,畢竟「直率」和「粗鄙」兩者是不一樣的,如果說這是「真小人」和「偽君子」之爭,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寧可支持「偽君子」。因為至少假文青還願意假裝與文化和知識接近的人,總比自我感覺良好,「直率」地表現出思考和知識與自己無關,卻又自己覺得很驕傲的人,來得好。有點扯遠了,不過我要談的是,大家認識我的可能是位插畫家,但是我試著將一些想法與新聞上的訓練放在我的圖文書中,但我也知道現在大家對圖畫書的期待是偏向討論生活或心情,我也試著調整找到平衡點,不過還是希望我能持續堅持下去。

談到夢想我會覺得是選擇和被選擇的,怎麼說呢?小時候的美術教育是為日後心靈的果實和想像力的補給,應該是一種美學教育。而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將它當作人生的武器,因為我們很早就在分類,哪些人是會畫圖的,哪些人是不會畫的。小學時,畫得像就得高分,可是到了高中我們還是在做同樣的事。美術同體育和音樂一樣,是需要天份的,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畫出很像的東西,況且我們早期的美術教育是貧乏的,太多受限在彩色筆和水彩,我們應該著重的是美學教育,而不是美術。不過很諷刺的是,我就是在這樣的體制下被認為是個很會畫畫的小孩,加上功課和體育都不錯,經常拿獎狀,所以小學時期算是一位優秀稱職的學生。到了國中之後,我的功課一落千丈,可是當時唯一可以證明能力的方式,就是功課,成績好壞,決定你存在的價值。當我失去了這樣的優勢之後,基本上還是要有一個支撐的著力點,畢竟還活著;所以畫圖變成是我自信的來源,也剛好遇到一位鼓勵我畫畫的老師。儘管成績並不怎麼理想,我還是考上了省立的高中。記得新生訓練那天,從校長到教官上台致詞,他們說什麼我都不記得了,唯有一件事是與我進高中是相違背的──因為天真的我認為只要脫離國中進入高中,就可以好好實踐我成為漫畫家的夢想──從校長到教官再三的告訴我們「你們進高中是為了考上大學」,當下我覺得自己被騙了。不管,我將所有的零用錢都拿來買畫畫的用品,當時還幼稚地幻想自己在1718歲就能成為年輕有為的漫畫家,且擁有很多的粉絲。但是,體制會毫不留情告訴我這是不可行的,於是我留級了。留級這件事,其實我並沒有太大的心情起伏,因為我想轉念復興美工;後來被我媽和哥哥說服了,所以就留了下來。每當想到以前的同學在復興美工努力的畫畫時,只要想到就覺得已經輸人家一大截了,於是我放棄了這個夢想,便轉而大量的看課外讀物和聽音樂。後來也是很辛苦才考上了大學,終究滿足父母的期待,為什麼選擇新聞系?當時我很徬徨,甚至有什麼問題都不會好好組織去發問的那種人,心想選擇會計可能經常會被當,法律要背的太多了,所以選擇新聞系,應該可以學到許多不一樣的知識。當時也是新聞業最蓬勃發展,選舉最多的時候,因此可以看到許多的荒謬;然而,我根本不想將時間浪費在寫一些我不想寫的東西上,也就沒想過要當記者。

後來為什麼會成為圖文作家?當時我接觸到兒童繪本,才發現有些繪本相當的好看。我非常喜歡莫里士桑塔克(Maurice Sendak)的《野獸國》,圖看起來雖然是笨拙的,可是線條是快樂的。最重要的是那時許多圖文書開始變成暢銷書,就覺得這是我可以去做的,離夢想也不是那麼遠,就像看到彎彎紅了,也會有人想跟著仿傚一樣。主要的原因是我圖畫得不夠好,但還可以寫些文章,5050就剛剛好。那時在報紙看到別人的投稿,通常會覺得「蛤!這樣也可以啊!」心想我應該可以做更好。接下來讓大家看看我早期投稿的作品和小時候的畫。國中時期最常畫的就是日本漫畫裡的人物和超人,像是《北斗神拳》和《變形金鋼》,這是高中畫的〈Air Jordan〉,因為同學的要求,所以花了好幾個晚上才完成,結果被同學拿走,還因此跟他斷交的半學期。這張是大學畫的政治人物畫像,大學的謝師宴也是送我幫老師們畫的畫像。當起圖文作家後,同學們都以為我應該是畫政治漫畫。會讓大家看我大學和國高中時期的作品,主要想告訴大家,我畫得並不差。退伍後,我在誠品上班,其實心裡想的是,看到我們店長心想3年後我可能過著和他一樣的生活,那是我要嗎?又或者選擇在一家公司待30年,除了業績和報表,卻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自己的。我在《自由時報》上看到圖文的創作,便開始投稿,因為每張圖,每個文字,都是屬於我自己的。大家也可以看到當時我的作品顯得相當的笨拙僵硬,因為一心只想著什麼畫是可以被別人喜歡和採納的,而不是真正自己想表達和傳達的圖像。夢想就是這樣,想是一回事,可是當它離你愈來愈近時,整個人就會變得不對勁。我很感謝《自由時報》的主編,當時在電話中討論一些方向,我卻問了:「你希望我畫什麼?」他跟我說:「你不應該問我要畫什麼?而是告訴我,你想畫什麼。」到現在我還謹記在心。現在的創作者大多是直接面對群眾,面對專業的壓力反而比較小,而當時我面對的只有編輯的這個關卡,後來他建議我可先想一個主題,再由這個主題去延伸。這是第一張,那時我很喜歡聽搖滾樂和爵士樂,某天聽Janis Joplin就很想畫一個與音樂有關的故事。因為不太會畫人,所以畫了動物。大家想到很會唱歌的動物是什麼?黃鶯、貓、蟬,但我覺得都太遜了,我想到了狼。文字的部份是「傳說中狼的聲音是最美的,但是他的桀傲不馴,每每傷透女孩的心。直到有一天,狗假成了狼,用慷慨溫柔擄走了女孩。從那天開始,每到了夜晚,狼就會到世界的頂端歌唱,他希望女孩聽見他的懊悔,他希望女孩因此而發現,那是狗的假扮,那不是他。然而日復一日,終於心碎的哀嗚,取代了完美的演唱,狼獨嚐著永無止境的孤單。」這讓我找到了一套公式,就是用動物的特性來影射愛情。因為當時我還沒有能力跟別人述說或解釋這個世界,唯一能談的就是情愛的部份。

我創作的初期是投稿報紙,畫的都是無彩色的圖,面對要出版時,我又不會水彩,遇到的不是想法上的問題,而是技術沒辦法克服;所以只能不斷地試畫。這是第一張,畫的熊看起來有點心虛,同時也是反應當時的我。這篇就是我以熊冬眠和泰迪熊的特性去談男孩面對愛情。大意是,男孩真正的樣子在情人的面前是呈現冬眠的狀態,並且努力地變成泰迪熊的樣子討女孩歡心。再來這篇是以猩猩和人類基因接近這件事,就像男孩之於猩猩,去談同為靈長類,但面對愛情總不了解女孩心裡在想什麼;這點其實年紀愈大愈能體會。這段時間我運用動物的特性,寫和畫了50幾篇關於愛情的創作。今年距離我出版第一本書剛好10年,對讀者來說,是大家認識我的第一本書,對我而言,是付出的努力讓我學會了創作的技巧。第二本書我就嘗試去談我對世界的看法,從《因為心在左邊》可以看到年少輕狂時我的天真和幼稚。書名和封面是出版社基於市場的考量,他們將愛情的部份放在最前面,以至於讀者認為這又是寫一本關於愛情的書。在這本書裡,我創造了一隻叫哲學家羊的角色。羊的特色是,牠暨安靜又溫馴,卻有兩支尖銳的角,心裡應該是隱藏了許多祕密。每當我躺在床上將人生想了又想,因此睡不著而數羊時,總覺得每隻跳過去的羊,都在跟我討論人生的問題,所以就創造了哲學家羊這個角色。其中有篇小短文是去談這部份,大致內容是,這世界和我到底存在著什麼距離呢?很晚了,哲學家羊在我的頭上飛過,告訴我:「因為這個世界是用右手創造出來的,可是我們的心在左邊」,於是這就產生了我們和世界的距離。要如何縮短這之間的距離呢?因為我睡著了,沒有聽到哲學家羊告訴我的答案,那要怎麼辦呢?所以我只好不停的寫,不停地畫,來拉近我與這世界的距離。還有一部份是談,當時我在電視看到一些人包裹著叛逆的外衣,卻可以在部落格分享接受官員頒獎的照片,或某天登上了雜誌封面人物;我會去思考,他們的叛逆又是怎麼一回事?當時這篇〈人與城市〉裡談的,我覺得至今還蠻適切的,「又是一個匆忙焦躁的地方,空間與人之間無話可講,牆壁上佈滿著無數的工作急待完成,這只是一個用來達成目標的城市。寂寞的建築師告訴我,他要帶著自己嘔心歷血的房子,繼續尋找著,一個懂得享用他們的城市。」我們也可以看到現在的建築大致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用來達成目標的辦公室,另一種是用來保值和保祐子孫的住宅。大家有沒有發現,房子的新聞愈多房價就愈高,身邊的親朋好友對高房價都憂心忡忡,可是每個人都想買房。我要說的是,有許多議題觀者是被餵養的,並不是要你去思考,因為只要大家願意關注,市場也就不會冷。這篇小短篇是我將逝去的童年和人生比喻成鞦韆,藉由5歲那年遇到鞦韆上的猩猩,陳述如今已成為猩猩的自己。對於時間流動的創作,不只是可以靠文字,也可以用簡單的色彩來突顯,但讀者通常不會注意得那麼細。很喜歡這本書的原因是,我很懷念那段美好的創作時光,沒有電話,沒有網路、MSN,更沒有Fb,唯一做的就是,專心創作完成作品。

恩佐 圖文作家〈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講座紀錄_(下)


這篇談到「幻想是一種溫柔的催毀,它可以輕易的重建一個嶄新的世界。我的陸龜在幹嘛?我的青蛙為什麼在喝咖啡?魚缸裡的紅木瓜河豚飛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牆上的河馬為什麼也飛了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房間開始變化,我的檯燈……,我以前畫過的獅子,他們全部都浮起來了。他們在對我招手,我們就在月光底下跳舞。原來是場夢,可是我好像一直清楚的醒著,早上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寫著,恭喜你沒有被嚇倒,所以我們要讓你看見,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裡以鋼琴鍵取代了斑馬線,有時會覺得台北市的公共藝術,不論是市政府前或捷運站裡,通常都是抽象的柱體或錐體,捷運和廣場前,人來人往,並不是可以靜下來思考或欣賞的地方,最後便成就了「藝術家的孤寂」。我們試著想像一下,如果捷運站裡有隻台灣黑熊坐在椅子上看書,或貓拿著公事包等車;幾米《月亮忘記了》裡,不是有幕小男孩伸手拿月亮,甚至我們可以將這樣的畫面做成路燈──沒錯!藝術是需要時間去蘊釀,不見得每個人都有藝術的品味,但是童趣是每個人都有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一些童趣來化解衝突和紛爭。在《因為心在左邊》之後,讓我有機會接到《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和一些暢銷作家的書籍封面,突然間我又多了一個新身份,就是插畫家;但深深覺得我並不是一個很會畫圖的人,同時開始蘊釀出版人生的代表作,可是工作占了我太多時間,以及和出版觀念上的差異,反映在作品上的是另一種形式的叛逆。反叛心態作祟,《最遠的你,最近的我》談的全都是愛情,今天時間的關係,我就不再多介紹。意想不到的是《最遠的你,最近的我》居然賣得不錯,讓我變成可以再版的作家,插畫也讓我累積了更多的創作能力和技巧,於是我又畫了《一年甲班34號》。這個故事像也是真實的我投射,場景是在規範很多的學校裡,主角小男孩一到晚只想著玩,不想要大人給他的任何規範,甚至大人給他的愛都拒絕,行為總是背道而馳,因此讓自己陷入了絕境,他該怎麼辦?這本書幾乎都發問問題,有人為這本書對教育並沒有任何建設性的看法;可是我認為書本的功能不是只有提供答案,也可能是幫助思考的問題,而答案在每位讀者的心裡。《一年甲班34號》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本叛逆的書,對主流和對權力的反抗,很諷刺的是,它可是卻讓我得了很多獎。沒錯,也就是有權力的人給的獎項,有機會出國參加許多的書展,就像前面談到的,很諷刺。話說回來,對於教育的議題,身為一位熱血的創作人,不想因為經營市場,去畫一些目前自己還沒有想法的作品,對出版社和讀者也不是件公平的事。所有累積的創作能量畫完《一年甲班34號》之後都已釋放了,其實有些疲倦,需要的是休息。後來出版社集結了之前的作品,出版了《幸福練習簿》。

《幸福練習簿》的出版雖然自己並不是很滿意,卻也讓我了解到,讀者想從作品中知道的,並不是你多有本事或有什麼才華,他們是在作品中找他們所需要的養份;就像今天我站在這裡演講,主角並不是我,而是你們,你們在我談的事情中,找到自己要的東西;人的心像是一個凹凸不平的形狀,在兩個小時的演講中,可能只有一句話是塊你可以用的拼圖,於是拿來拼在你自己的心裡。老實說,這點和我以前認知的世界是很不一樣的,因此我常提醒自己「作家的存在,是因為讀者想從我們的作品中找到自己」,我們所享受到的光榮和稱讚,都是額外的。到《幸福練習簿》為止,大量的產出作品,和堅持手繪這件事,讓我有點不堪負荷,市場也慢慢在轉變,累的時候,電腦畫出來的還是直線,可是手繪覺得哪裡不好,又得重來。另一方面我也在想,去思考這件事是否必要,或者大家認為圖文創作就是孩童和青少年看的,應該是輕鬆和可愛的。那段時間我有很多懷疑,經常在做自己和完成夢想之間打架,不可否認單純地創作是愉快的,但當它跟其他的機制結合時,創作就會產生許多的問題。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很多職場上的生存機制本來就很難做自己,更何況夢想是在不存在的現實中創造一個新的現實,遇到的阻礙和風險當然更多。經常有人問父母反對自己的夢想該怎麼辦?也因為如此,所以我認為父母的反對是很正常的,更何況我們也是父母的夢想一部份,我不太認同將外界的阻礙形容成是一股邪惡的力量,說白了就是你的夢想和別人的夢想可能是相互成全或犧牲的關係。當我的作品一本一本的出版後,面對已完成的夢想和未來的問題時,就像電影裡的公主和王子有了完美的結局,那然後呢?我通常會出現「產後憂鬱」的現象,讀者認識的是圖文創作的我,而私底下我的人生還是得繼續。這種複雜的情緒讓人莫名地感到寂寞,於是我畫了《寂寞很簡單》和《寂寞長大了》。為什麼「寂寞很簡單」?《寂寞很簡單》談的是關於愛情,這個議題高中生都可以很寫得很好,所以我用比較輕鬆的方式去談,譬如這篇〈跟我無關的經典〉:「轉角遇到愛?轉角只會撞到人吧!向左走?向右走?哪會有百分之百的女孩,我再也不相信大師說的,根本沒有蝴蝶,什麼都是騙人的。」另一篇〈男主角,女主角〉談的是,為什麼連續劇的男女主角不會找長相平凡的人來演?某個程度上來說,是創作者不想挑戰大家想像力的侷限。這篇是我非常喜歡的〈那個你〉「我愛你,那個你,在哪裡?」畫面是軍艦鳥在荒涼的森林裡,鼓脹著愛心形狀的紅色囊袋,知道這是雄性軍艦鳥求偶的季節。整篇只有簡單的9個字,這是我認為最有趣的圖文形式。

《寂寞長大了》其實有兩個概念,一個是成熟了,另一個是寂寞的體積變大了。年輕的時候我們常會說,沒有人了解我;隨著年紀漸長,明明就很寂寞,卻不敢跟別人講,所以我們拼命打卡拍照上傳Fb,告訴朋友去了哪裡,吃了什麼,玩了什麼,深怕朋友覺得你沒有搞頭。寫這本書時,自己可以清楚地發現寂寞的體積變大了,也藉由書寫過程的磨練,讓寂寞變得成熟,讓自己以更成熟的心態去看待寂寞。我認為這是30歲之後的《因為心在左邊》,雖然用色很炫麗,但朋友告訴我,文字很灰色。像這篇:「我想拋棄我的矜持,我想丟掉自以為是的睿智。我想跟大家一起追逐,我想要一群人的狂歡。我再也不要高貴了,我高貴的最後,只會讓我更寂寞。」這就像大家都低頭滑HTCiPhone時,你卻低頭看書,這就和大家沒什麼聊。〈角度〉這篇提到的雖然只是換個角度看花園,但文和圖都在挑戰你的既定思想,角度以另一個層面來說是,當你的想法和群眾的想法不同時,不需要感到害怕。新聞理論有一「沈默螺旋」理論,就是當大家都這麼說時,你不敢表達與眾不同的想法,這時其他的意見或真相就如同螺旋狀般往下沈。其中也有比較反諷批叛的想法,像〈傑出校友〉這篇「親愛的母校,我永遠記得你們教我的。雖然數學忘得很多,但公民與道德我還是牢牢的記著。可是如果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飛黃騰達,親愛的母校,你們還會記得我嗎?」現在有機會到各校去演講,讓我覺得學校可以考慮不要只是找名人,即使是計程車司機或市場的魚販,他們的人生故事,一定也有非常可貴的價值,值得去分享;這才能夠讓學生們真的相信每份工作都有它的尊嚴和價值。名人所代表的是市場生存機制裡,他們是的優勝者,我們知道最紅的演員或歌手,不一定是最優秀最好的。然而,我們告訴孩子「要做大事,不要做大官」,演變成夢想的可能是設計師,但想做的並不是想把什麼設計到最好;就像小時候想當個漫畫家,可是我卻不知道我的漫畫可以說些什麼。這麼說好了,我會覺得現在愈來愈多的孩子提到他們的夢想時,想的往往是「身份」,而不是工作的本質。再來,《妖怪模範生》也就是寂寞的總合,故事內容講的是在妖怪醫院裡,住著我們一般人無法理解的人,像是貪吃和愛講話就必強制送到妖怪醫院治療。故事裡有許多妖怪,讀者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就像我的粉絲頁叫斯瓦梭德.恩佐,故事裡就有一位叫做斯瓦梭德的妖怪,他自認為是最偉大高超的人類,常引經據典哪個神說了什麼,某天他就引用的哲學家斯瓦梭德的話:「你以為妖怪是人的想像嗎?錯,人才是妖怪想像出來的。」故事的主角是位12歲的模範生,某天她也變成了妖怪,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故事最後發現小女生不但是個妖怪,還是最可怕的妖怪,為什麼?過去我曾質疑自己為什麼要堅持手繪,可以用說的,為什麼要用畫的?可以用電腦,為什麼要用畫的?直到《妖怪模範生》,我找到說服自己的理由;但它在市場上是挫敗的,這也是另一段憂鬱的開始。

接下來分享的是《阿夢的故事》,從創作到完成這個故事有10年之久,有部份的集結,也有修改;這些故事也是我對夢想的體悟。第一篇〈獅子的琴聲〉,這是個只生產牛奶,不開放觀光的牧場,也是一隻獅子落腳的地方,這隻獅子是從動物園交換來的。獅子原本是個鋼琴少年,不知道為什麼少年的外表一直改變,即使琴聲愈來愈溫柔,但也改變不了成為獅子的事實。某天,他在音樂廳上台彈琴前被圍捕,進了動物園。場景回到牧場,小丘是獅子唯一的舞台,晚上山谷流溢著輕脆的琴聲,牛群是他唯一的聽眾,生產牛奶的品質愈來愈好。這篇我想談的是──獅子的夢想最後並不是在音樂廳實現,反而變成了養份,品質很好的牛奶──夢想會隨著現實不斷地變形,不管最後是以什麼形式呈現,終究會有它的價值。第二篇是〈鳥人〉,城市飛來了一隻鳥人,有天小男孩看見了鳥人,他問鳥人:「可不可載他一程,實現飛行的夢想。」一夕間,飛行的熱潮在這個城市裡漫延開來,等待的隊伍大排長龍,也讓人們多了一些幽默,多了一些想像,多了一些瘋狂和勇敢。但是鳥人總是飛得很高很遠,已超乎人們所能承受。這個熱潮很快退去,慢慢地不再有排隊的人,轉而遊樂園裡摩天輪前排滿了人潮,人們以舒適的方式實現飛行的夢想。鳥人飛去哪裡沒有人在意,沒有人想知道鳥人為什麼不好好飛行──沒有人追究事情的本質,除非真心想知道答案的人。城市裡,小男孩為實現飛行的夢想而不斷練習,這時鳥人回來了,直到人們發現城市上空出現了兩隻鳥人。這就是像剛提到的,你的夢想是隨著一窩蜂的熱朝在波動呢?最後實現的可能只有「身份」。還是真心的為實踐某個夢想不斷努力?再來是〈阿夢的故事〉,阿夢是個愛爬樹的小男生,不被理解還會被嘲笑,甚至是父母的責難。阿夢還是努力的往上爬,有天他終於爬到樹的頂端,因為他想在樹上看天空。這時出現了阿夢意想不到的東西,一對翅膀,一支叫阿名,一支叫阿利,三個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阿夢飛起來了,阿夢變成了大夢。父母開心的表情,不再有人嘲笑,每個人都很喜歡他。大家都想了解他如何追夢,結果阿名尿急去上廁所,觀眾走了一半,阿利看到想請回觀眾,結果剩下的觀眾也跟著走了,直到阿名和阿利回來,觀眾再度湧現。阿夢掉下了眼淚,原來他還是那個不被喜歡的阿夢。阿夢離開了人群,他努力地往上飛,直到阿名和阿利無法負荷,他還是原來的阿夢,只為了看到更寬廣的天空。這也就是我們經常以名利的翅膀去認證別人所說的話是否有可信度,即使沒有名利,一樣地努力,講一樣話,但會有人相信,有人聽嗎?最後我們來看〈魚男〉,我想當科學家,我想當總統,我想當公主,我想養魚,於是老師說:「那就當個動物學家吧!」可是魚男沒有一科在行,隨著時間,魚男也就這樣平庸地長大了,快40歲了,平庸的人生仍繼續著。當初高職畢業後的魚男,到了魚店工作,他將精神和錢都花在了解各式魚種的養法,也交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一個朋友想引進南美洲漂亮的食用魚,他說了:「你們出錢,我出頭腦,這個時代就是要透過整合。」藉此炒作,大家都可發財。但是魚男只想養魚,況且也沒錢投資,所以朋友也沒再聯絡了。29歲那年,魚男終於開了一家水族館,但他只會養魚不會經營,不久附近開了更大的竉物店,魚男的小魚店被打趴了。於是,魚男又回到魚店上班,但這家魚店也遇到了相同的問題,又換了魚店工作。魚男也談了幾場戀愛,但她們認為魚男對未來沒有計劃,也很沒企圖心,紛紛都離開了他,後來也被父母趕出了家門。同學會上,大家都成功的實現了夢想,以前朋友在魚界也各有一片天地。某天下班途中,魚男被一間診所的大魚缸吸引,醫生原來是他魚店的工讀生。他曾跟魚男說過:「老闆啊!養魚只能當興趣,我還有更偉大的夢想。」魚男回到了家,雖然家徒四壁,卻有個巨大的魚缸等著他。魚男雖然沒有變成動物學家,但他早就實現養魚的夢想。這篇我要談的是,勇敢的去定義夢想,勇敢定義自己夢想的價值,即使是被別人所否定的。夢想說爛了,就是你想怎麼使用你的人生,最難的部份是實踐的勇氣,以及勇敢的面對及定義。

2013年3月25日

龍顏講堂2013「大閱讀」第二季公益講座,歡迎來聽講!

在生命的花園裡,種下夢想的種子;學習如陣春風,讓種子躍動萌發
歷經雨露風霜,不放棄,便不遠離;待夢想振翼御風而行,換來生命的絢麗!

龍顏講堂2013「大閱讀」第二季公益講座,邀請三位勇於築夢的作家,歡迎來聽講!

420 (六) 14301630
恩佐/圖文作家
圖文創作中的夢想與實現
《阿夢的故事》等數十餘本圖文著作

518 (六) 14301630
鍾文音/作家
漫步創作與生命的豐饒花園
《一天兩個人》等數十餘本著作

62 (日) 14301630
褚士瑩/作家
語言力讓我環遊世界工作
《給自己的10堂外語課》等數十餘本著作

欲報名請洽:
電話 02-2557-9670 
傳真 02-2550-9495
電子信箱 service@longyen.org.tw
講堂位址 台北市信義路二段1965樓(金石堂信義店)





2013年3月23日

2013第八屆龍顏Fun書獎_專用稿紙下載

活動辦法請上:
龍顏基金會網站 http://www.longyen.org.tw/ad_1.htm
金石堂書店網站 http://www.kingstone.com.tw/
或洽金石堂書店 (02)2365-0205分機365陳小姐、分機 384 鐘小姐

第八屆龍顏Fun書獎專用稿紙下載方式:
  1. 請先點擊下方(檔案一)的圖檔後,再按滑鼠右鍵選擇「另存圖片為」,並 予以存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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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再將儲存的(檔案一)(檔案二),以A4紙張列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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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檔案一)A4稿紙:基本資料+格數323

(檔案二)A4稿紙:格數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