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7日

黃國昌 X 林飛帆〈閱讀,讓世界不一樣〉講座記錄_(下)

周馥儀:
謝謝飛帆和國昌。
雖然飛帆沒有推薦什麼書,但從飛帆所說的,我想到這套書,《百年追求》(陳翠蓮、吳乃德、胡慧玲),不只談本省臺灣人,還有談到外省六零年代自由中國等的運動。
我們除了看書,還可以不只是閱讀,還可以想想未來的走向等。


Q&A時間
Q1:你們覺得未來臺灣的挑戰是什麼?你們要如何應對這樣的挑戰?有什麼樣的想法?

Q2:想請問黃國昌老師。現在你們推行公投法運動,但現場都會再解釋一些法律。會不會是因為《法律白話文運動》沒有推廣的關係?還是因為白話文後律師就會失業?律師他有這樣的權利他也會不願意下放?會不會有所衝突和矛盾?

Q3:我自己是高中生,遇到很多新起的高中生社團和組織。想請問:高中生參政,在臺灣民主的意義?我們到底要做什麼?高中生和大學生參政有什麼不同?要如何取捨要做什麼?建議我們做什麼會比較有效果?有什麼具體做法?

黃國昌:
我先從剛比較特定的問題(針對Q2),法律白話文運動是必須做的事,到目前為止做得不夠好。我不會說是特定人的責任,這是整群法律人的責任。
我不認為法律人存在的價值是使用一般人不會用的詞彙或概念讓一般人聽不懂或很深奧來創造自己存在的價值。絕對不該是這樣。就以你所說的法律白話文運動,我就去問一個問題:法官寫判決書的對象,是寫給誰看?
你如果問我:第一個最重要的是,要寫給當事人看,當事人要看得懂,就是我為什麼輸,你說服我,我看了判決書後我被說服了,我接受你的判決;第二個是要寫給社會大眾看,也會讓一般的社會大眾知道我們國家的法律、法官為什麼要這要判,這法令為何要這樣解釋,它背後的道理是什麼,才能真正培養人民對於法律尊重的精神,而不是說:就是這樣子,你們閉嘴。最後是才是寫給上級層的法院看,例如說:地方法院的寫給高等法院看,高等法院寫給最高法院看,最高法院的判決是寫給他自己看。但現在的法官在寫判決書時的著眼點都是給上級的法院看,他想辦法讓自己的判決不要被上級的法院推翻。這在順序上是錯的。
第二個事情是,就像我常在跟法律系的學生說的,其實法律一點都不深奧,基本上它在做的事情是取向於這個社會所要共同追求的目標和價值。在這個方向的前進向度去處理各式各樣的規範,要怎樣去影響這個社會當中的行為。
例如:為何殺人要判刑罰?就是希望不要殺人。更具體一點:我相信在今年陸陸續續搬上檯面、討論的更激烈的是有關於稅制的問題。我國的稅收在全國所佔的GDP比例是比香港和新加坡這些自由貿易島還要低。但在這麼低的稅務上面很多來自受薪階級,那稅制做為去矯正社會公平正義很重要的一個政策工具,你說稅法到底要怎麼樣的規範?你看了可能會覺得:怎麼會這麼複雜?但我會覺得說其實不用進入那些太細節的東西,重要的是:你希望我們變成什麼樣子的社會?是窮的越窮、富的越富?如何透過賦稅的制度來讓臺灣更公平?我覺得在政策方面定了以後,細節性再由法律人處理。
當然我並不認為說因此這樣法律就是沒有意義的。我的意思是說,真正的法律要有意義,是要結合一定的思想、一定的價值,那個法律才會有生命力。那絕對不是那些法條很枯燥的解釋跟記憶。如果是這樣子,就不需要人了,現在電腦這麼發達,我把東西都輸到電腦裡面去,然後打幾個字關鍵字答案就出來。絕對不是這個樣子。
(針對Q1)臺灣現在所面臨的困境和挑戰,對我來講,第一個是:怎樣在中國的威脅下,走出自己的道路?當然我相信中國有中國的立場和態度,當我在看中國立場的時候,我通常會把中國共產黨、中國人民、中國公民社會切開來看。當然在目前中國的中國人民共和國體制上面,政府是中國共產黨,某個程度上是黨政合一的狀態,但我不認為中國共產黨他們有足夠的政治正當性去代表中國人民發言。
若回到人出發的,人跟國家、制度的關係重新思考,我相信當經濟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後,將有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重新思考人和國家之間的關係,因為國家存在的任務就是創造一個制度,讓制度下的人可以按自己的興趣和偏好去實踐自己生命的價值、去追求自己人生的理想。所謂的國家,事實上它存在的目的就是這個樣子。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從我們角度來說,會希望中國人民可以開始了解、認識臺灣人民為什麼不太想(大多數的人民)不願意接受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合併。
這是我們在國際社會會面臨的挑戰和威脅。特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又透過法律的方式,通過一個反分裂法,讓他自己對臺灣的出兵獲得法律的基礎。但自己想想,自己透過國內法的方式授予自己對另一個國家戰爭的法源基礎,這個法律的正當性基礎本身就放一個很大的問號。對不起我講直白一點,沒有比這個更荒謬的了。
第二個事情是對經濟發展的情況,臺灣政府以往總是希望推出很大的企業、財團去做領導,然後用那個當作龍頭去推,之前有名的例子就是IC、半導體產業,這可以說是臺灣政府傾全國資源去扶植這個產業出來。這產業是不是有成功?有!
但這產業成功,事實上這個產業用全國的資源讓他飛起來了,能參與的只有少數人、獲得巨大利益的只有少數人。對於其他一般的人民來講,他既沒有參與,最後用國家的政策跟資源所創造出來的財富,他也沒有得到公平的分配。
那如果我們還是按照既往產業發展的模式的話,就是想辦法用政府的政策和資源,挑一兩個未來的明星產業出來,然後利用美國的技術、中國的市場,那這樣只是在複製之前失敗的經驗。
那怎麼樣去開拓那種新的產業模式,一個非常重要的立基點是說,讓大部分的人都有機會可以參與,我會覺得這是未來的產業所面臨的第二個挑戰。
那第三個挑戰則是社會對於公平正義對分配上面所抱持的看法。老實講,一個社會不可能奢望說我們的賦稅又低、福利又好,就是common sense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政治人物第一個是說,他們很怕去處理稅的問題。因為你一起處理稅的問題,你就會得罪人。你去處理資本立得稅就會得罪大企業家,但他們又希望開很多社福的支票,蓋國民住宅、托嬰、老人照護,這些都對!
但你要誠實的告訴我們錢從哪來?我們希望有好的社會安全網、好的社會,那錢從哪裡來?錢不可能是透過「舉債」的方式,因為舉債其實是很不負責任的方式,就等於是我爽完以後林飛帆你要背債。那你如果問他的話,他一定覺得很火大。
那現在年輕人所在討論世代正義,這就是很具體的事情。問題是說現在國、民兩大政黨仔細的去看,先把統獨的立場先放旁邊,你具體的去看他們在政策的程度範圍在多少之內是有差距?在某個程度上都是滿右派的政黨。那這是我們以後真的想要的嗎?這是我們必須要很誠實的追問這些政治人物:你希望把我們帶到怎麼樣的方向?這以上三個是就回答您的問題,我認為我們以後要去處理的問題

林飛帆:
Q1
我覺得臺灣面臨到的問題有幾個,剛剛國昌已經回答的很完整了。那我想再補充一下,從幾個大的結構層面上來看。
第一個,臺灣是沒有辦法脫離、置外於整個世界貿易的體系。那我們會面臨到的也就是整個全球化的過程當中、新自由主義的浪潮底下,臺灣如何面對全球化?
臺灣國內沒有良好的因應機制。所以這幾年下來,看到我們前陣子簽了WTO,我們的產業也沒有真正的轉型,我們在臺灣內部的發展產業結構,我們還是在搞石化業,把所有的財富資源完完全全是由這些在搞科技的人的手裡。剛剛國昌提到包含賦稅的改革,這件事情我們未來也希望有更多的討論。
其實賦稅改革有非常多的社會團體有非常多的討論,但在過去我們沒有看到這些意見能夠真正在政治改革或經濟政策的過程當中有怎麼被落實。
回到一個關鍵的問題,我們要去想在國、民兩黨中,除了統獨立場的差異之外,他們在具體的經濟政策上有整樣的差異。不要說只是經濟問題,包含政改也是有怎樣的差異。
第二個,就是如何面對中國崛起。現在中國對於周邊、亞洲國家的威脅其實不只是臺灣首當其衝在面對;實際在世界各國,即便包含美國要重返亞洲的政策,他也面對中國崛起的龐大壓力。要如何區域平衡,這已經不只是臺灣要面臨中國的問題。
中國的崛起不是一個所謂的和平崛起,這是本質上必須認知到的。過去談論的中國因素是什麼?就是中國透過強大的政治、經濟力,對鄰近民主國家進行非民主的滲透和破壞。我們也看到很多的具體實例。從2008年馬政府上任以來兩岸重新復談,甚至時間拉長一點到2005年連爺爺到中國去跟胡錦濤會面的過程中,其實我們都很清楚可以看到中國對臺灣的影響力是持續不斷的加劇。現在已經進展到上次國台辦主任張志軍來台,他是有始以來第一個國台辦主任身分來到臺灣的政治官員,也是來台的最高官階,他做了一件非常有指標性的事情是:他沒有透過國民黨政府去安排任何行程,他所有的行程是他直接透過地方的村里、農漁會去替他安排行程,這件事象徵他在驗收他們對於民間基層、村里、農漁會動員的實例。
這很清楚已經不像是連爺爺以前過去那邊搖個尾巴,而是他們已經有辦法滲透到臺灣民間最基層的社會。成效好或不好?你可以說這次選舉結果證明這一點效用都沒有,但我們也不能小看這影響力長期所帶來的衝擊和影響。他的政治動作也是很清楚。
最近幾天解放軍前退伍將領在選舉後也出來中國也持續說不排除、不放棄對臺灣使用武力。過去中國有不斷的這樣宣示,大家似乎也沒有這麼大驚小怪。為什麼在這次地方選舉還放出這樣的風聲?我覺得也值得觀察他們的進一步政治動向。
第三個挑戰,我認為是臺灣內部政治改革挑戰的困境。前期如野百合1980-1990年代是追求民主的從無到有,二十年後的現在我們追求的是民主如何再深化。經過了二十年,我們現在面對很多民主體制的缺陷,臺灣的民主要如何改革、走到下一個階段?
這有很多的例子,例如我們三月學運去要求朝野政黨和人民站在一起,為什麼批判代議政治、包含林先生絕食、去倡儀直接民權的公民投票法等的補正的訴求,現在很多團體包含島國前進,都一直在持續推動公投法補正,這也是我們在回應臺灣當前代議民主的缺陷。我們可以看到這次選舉馬總統付出了很高的代價,但還是看得出來他未來還是可能持續利用所掌有的權力去控制國會議員的操控能力、政治意向,這些事情還是會持續發生。所以我們需要有進一步的改革。
就像現在談論憲改、選制改革,包含選罷法修正,如何降低罷免門檻等,同時對於公民投票法的補正,強調要有一個門檻不那麼高、直接民權的公民投票法。最實際的政治改革的方向,但現實仍有很多的瓶頸。包含現在公民投票法改革需要兩階段的公投連署,第一階段要千分之五的九萬人,第二階段要百分之五,也就是九十幾萬到一百萬人的連署,這在臺灣過去只有靠兩大黨去發動才能夠做到,以往民間團體到第一階段就差不多了。而且還要送到公審會去做實質審查,這是包含每份連署書,資料正確與否、題目是否要讓你投,這些都可以審查。即便成為一個議案,投票當天要50%的投票。像我們現在島國前進的連署,都五個多月了還要五千多份才能到九萬份。
「憲改」,非常困難,先不要去談什麼總統制、內閣制、要不要廢除兩院。就只是簡單的不要再吃中國人、蒙古人豆腐,就想把中華民國地圖上面的秋海棠或老母雞、蒙古地區還給他們的這種想法,都非常的困難了。
憲法增修條文第二十二條,要有1/4立法委員提案,這應該很簡單吧?但要3/4立法委員出席,這就難了,他們什麼時候出席率超過3/4?又要3/4同意,才能變成有效的議案,公告半年後還要交付公民投票,是絕對多數門檻,有效的贊成人數居然要900萬的人同意,顯示它有多困難,馬英九都才689萬。

因此臺灣現在面臨的瓶頸是:
1. 全球化的浪潮下,內部產業調整、賦稅改革
2.如何面對中國進一步的政經侵略
3.臺灣的民主再深化的運動

Q3,你的題目是,噢,高中生。其實你們有很多權力的問題需要爭取。其實不要以為大學就很自由,像我們當時要成立社團,都還要經過層層審察。你們有幾件事情可以做:像是一直在講的「教官退出校園」。除了每天和教官對幹之外,建立一些基地、讀書會、社團都可以。過往讀書的時候都升學壓力給綁住,但你們現在可以開始做自己想做的事。

黃國昌
不好意思,剛剛飛帆講到憲改,這件事情非常重要,所以我在這做一個補充。
在運動的期間,一個非常具體的結果是,從2008以來,馬英九政府一直拒絕建立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法制法。從2008年他就拒絕,他根本就不理國會的決議。在2014年太陽花運動結束後,至少我們要求「先立法再審察」,而步上了常軌。
而民間、政府的兩版本核心價值的不同是說,人民有沒有參與的機會、國會可不可以實質的審議、資訊過程是不是透明等。
在這兩個版本交戰的當中,馬政府包括陸委會主委王郁琦,王郁琦當時打回民間版的條例就是說:這是兩國論,違反憲法。因為我們憲法增修條文裡面所界定的是:我們跟中國的關係是自由地區跟大陸地區,是區跟區的關係。但這就是一個緊箍咒,罩在我們的頭上,他只要一提到兩個版本的不一樣,他都不談裡面實質的內涵,直接說:你是違憲。
現在的憲法增修條文十一條這個文字的界定是1991年第一次修憲放進去的。因為1991年修憲的步驟是要一機關兩階段,一機關就是那些從中國來與臺灣完全無關係的國大代表,他們要先自己把自己搞掉,就是萬年國代要先裁撤掉,從臺灣選出來的國代才有民意基礎去進行修憲。所以一機關兩階段,第一階段是先進行國會跟代表進行全面的改選,實質的修憲要等到第二階段,他們才有那政治政的正當性去進行實質的修憲。
但那批老國代在1991年修憲的第一階段除了不會全面改選外,還放了自己政治意識形態的東西--未來的目標是「統一」,再去界定我們是自由地區跟大陸地區的關係,那是1991年以前由中國那裡選出的國代,完全沒有臺灣的正當性基礎,在他們把自己廢掉以前,所放在我們頭上的緊箍咒。你會發現現在憲法不僅權責很混亂,包括憲法增修條文裡不管是前言、目標設定、區跟區之間的界定,可以說是和臺灣主流民意背道而馳。他們卻說:「你如果反對,就去修憲。」這句話完全反應權力者的傲慢,他完全沒有去反省這些法條當初怎麼放在憲法的增修條文之中。
最近有一些國民黨的立委跳出來要憲改。我們可以看出11/29有個好處,在這樣的震撼教育後,即使他們用裝的也要說:我們現在願意去推動改革。總比很多人被震撼了之後還完全無感相對來說還是好一點點。但是去看那些政治人物在發言的時候,會發現他們那個機關啊,就算的太(有人在底下說「機關算盡」)對對對,但我之所以不願意用「機關算盡」這個詞是因為他們根本還沒算盡(台下笑)就是自以為聰明在那裡算,以為大家都是傻子不知道他們在算什麼。
開始推動絕對是好事,但在推動的過程中絕對要避免以前曾經出現的錯誤,如果修憲甚至制定新憲法有可能成功的話,千萬不要讓他們變成政客,增加自己政治利益分贓的場域。


2014年11月8日

小野 X 陳為廷〈更美好的想像與實踐〉講座記錄_(上)

林煜偉:
各位朋友午安、大家好,歡迎大家在今天星期六的下午來參加這場由龍顏基金會贊助的龍顏講堂。
我們今天非常榮幸邀請到三位貴賓來為我們進行今天的這場的會談,會談的題目為《更美好的想像與實踐》。我們知道其實臺灣在最近這幾年有了很大的變化,從318的太陽花運動到現在,公民意識的覺醒以及各項運動的風起雲湧,其實都有一些人在檯面上招喚大家、領導大家來注意這些事情,也有很多人在底下默默的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持。
不管如何,這樣的力量都是在臺灣的一個脈絡中漸漸成形。
我們今天邀請到的三位來賓,其實他們對於臺灣面臨改變的一個潮流,都有著相當的貢獻。
周馥儀:
各位朋友大家好,很高興大家在這一個秋天的午後,可相會在這個龍顏講堂。
小野和為廷,兩個人雖然是不同的世代,卻同時在他們的青春歲月裡做出了許多對臺灣美好的實踐,去實踐他們心中的那個烏托邦。
我想一開始先請小野老師及為廷去談他們不同的生命成長經驗裡面,他們如何去面對、思考自己對臺灣一些改革想法的部份。


陳為廷:
我們今天這個形式也不用太嚴肅,我剛剛和小野老師吃飯的時候,我們就說今天這個形式可以採我和他交叉詰辯的方式,然後大家最後以一個公民提問的方式,我相信各位的水準一定比昨天的那三個公民團體高。

(台北市長首場電視辯論 完整版-2014決戰首都 雙雄大辯論)

我國中的時候就讀過小野老師的書,比較深入的經驗大概是在我高中的時候。
我一開始並不是這樣子的一個抗議青年,在我國中的時候,那並不是一個很有閱讀氛圍的地方,我成長在一個苗栗的鄉下-----苗栗市。苗栗市其實就是一個小鄉鎮,我是在升學班的學生,每天就是考試,如果沒有90分,少1分就是打一下。後來我有去補習班,像數學課,我在補習班就已經念得差不多了。我在上課的時候,我已經超前老師的進度很多了,從國二開始,我開始喜歡讀書
雖然喜歡讀書,卻不知道要讀什麼書。我只好從課本當中去尋找讀物,那時小野還是課本當中的作者。所以我就開始讀劉墉、吳若權、吳淡如,有一天我的歷史老師看到我抽屜裡的書就對著我搖搖頭,下次上課時就拿了一本橘皮的書給我,是聯合文學的楊照的《迷路的詩》。
大概在1979年的時候,他那個時候唸建中,參加了建中的〈建中青年社〉在編校刊。他開始寫他1516歲時在編校刊的那個年代在做些什麼事情。他們每天在討論的事情,討論什麼是鄉土文學的論戰。
如果他們要去把一個北一女的妹的時候,他描寫的那個場景都是在一個書店的二樓,他們在一個塌塌米的空間討論著什麼是存在主義。
我當時想著:要把北一女的妹居然要唸"存在主義"及鄉土文學的論戰!而我卻還在唸《肯定自己》、《超越自己》。
我當時也想著:為什麼一個1516歲的青年,我在唸劉墉的時候,而他們卻在討論這些東西?
那個時候我開始覺得:建中青年社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建中真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我一定要考上然後加入這個社團!後來我確實也考上了。
在高一下學期要主編校刊的時候,我不知道我要寫什麼東西。學長就告訴我:不然你去採訪寶藏巖。
那個時候有一些抗爭,我就去採訪。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碰到所謂的"學運團體",一群人自稱是"寶藏巖公社",他們占領了其中一個房子。我當時聽到覺得好可怕,怎麼會有人自稱是公社?他們說他們都唸馬克思,馬克思不是壞人嗎?我開始採訪他們,這是我第一次踏入抗爭的經驗。
到了高二上我要編輯下一期校刊的時候,我翻到一本《學運世代》,在1980年代時,很多人在搞學生運動,我們之前對於學運的概念就只有90年代的學運----野百合。
對大部份人這好像只是一個常識,可是不一定。在後來的教改之後,大部份的教科書上面寫野百合學運,也就是一個照片放著野百合花,寫著:90年代發生野百合學運,臺灣從此不同。
在看了《學運世代》這本書之後,才知道在1980之前、野百合學運之前,其實在全臺灣各大學都有這樣的一個學運社團,在這10年裡,經過了很多抗爭的準備,才有了最後這場大型的運動。
在挖掘到這些後,我才開始理解到那些1980年代的歷史。我在高二上這段時間,當然一方面我們去採訪這些早期學運社團的參與者,一方面我們也從新認識80年代。所以那個時候我們發覺:80年代真的是讓我們很嚮往的一個年代。
對照1980年代,在我們這個時代裡面真的是一個很苦悶的年代。在這兩年大家似乎看到很多的公民運動,從這個"洪仲丘的25萬人""反核的20萬人""31850萬人",這麼多人上街頭。可是這幾年下來,臺灣的公民運動看起來好像是很蓬勃的,這樣的事情好像是很習慣的一件事情。
但如果倒回到我當年唸高中那年(2009),其實是一個非常苦悶的時間。那個苦悶的時間是在於如果對比1980年代,1980年代正是小野老師他們正處於青狀期的時候。那個年代固然苦悶是在國民黨的威權尚未過去,正在面對最激烈的反抗,相對鎮壓的程度也相應增強。可是大家還是有個所謂的烏托邦然後去抗爭,而那個抗爭不只是學生運動。
那個年代對我們而言是一個很美好的年代,可是回到2006~2009年時,對我們這個世代而言,面臨到的困境是什麼?我面臨到的困境是: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年代,就是他們那個時候所想像的烏托邦應該要來臨的時刻!
那個時候大家想說黨外要執政,要推倒萬惡的國民黨。可是到了2006年,我上了高中面臨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某一天下課的時候,學校附近擺了超多的拒馬,教官對我們說:等一下會有很多抗爭的民眾,請大家遠離他們,可能會造成很多的危險。(9/9,紅衫軍)
我剛來到臺北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那個時候他們所設想的烏托邦,正要被另一群人所推翻。可是這群紅衫軍象徵著另外一股可以被信賴的力量嗎?對我而言感到相當的困惑。很多早期在1980年代一直在談的事情,例如:臺灣要成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臺灣應該要一個完全轉型的正義。這些名詞在扁執政的後期,他本來都是一個很正確的事情。
但是到了2006年之後他在推動這些運動,都讓人感到不是很真誠,只是一個在捍衛政權的招而已。所以回到2006年,我唸高中的時候會感到苦悶是在於說,回顧1980年代那個嚮往的年代、烏托邦的時代,在我們這個時代本來是被應許要應驗的。可是你卻發現過去他們相信的東西,我們卻好像不是很能相信。
2008年眼看著就要班師回朝的國民黨政權,你也不可能去相信他。那你要相信什麼呢?你感覺到非常苦悶,在運動、政治上是這樣子。你每天在問的事情就在於說:怎麼辦?我們什麼時候才會再有另一場學生運動,可以來去改變這一個現狀。
因為你在看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是80年代,全臺灣各地有很多的學運社團。到2000年民進黨執政時,大部份都已經倒光了。所以你感覺不到什麼變動的能量,可以在裡面做什麼改變。在政治上是如此,或是文學、音樂、電影,你也感覺不到那個能量。
過去這10年,不管是在政治上或文化上的演進史,再過10年你來看這件事情會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我們活在其中,感到好像很多都是很理所當然,包括政治上、運動上的改變。
現在我們看國片就是拍一些本土的議題、本土的題材,非常蓬勃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回到我高中,在那45年的時間。其實國片被注意到、市場被打開、大量投入,也是《海角七號》之後的事情,大概20072008左右。
那段時間你感覺不到什麼1980年代的能量,所以我們還必須把1980年代的片子拿出來在學校裡播,一起看那4個小時的《牿嶺街殺人事件》。
這是一個當時那樣的年代,我們對1980年代的一個懷念,但我們也不知道在懷念什麼,大部份人都沒經歷過,都是90年代後出生的。這種懷念當然就化成說我們要如何在這個年代如何去找到一個新的破口的能量。再過幾年在2008年的野草莓學運的以後,事情就開始轉變了。所以你看過去的56年裡面,當然後來就有很大的轉變。整個社會的氛圍不只在運動上面,甚至在國片、文化圈、音樂圈的創作者,他也投入在這樣的氛圍裡,去創造出很多具有能量的作品。
對我來說,今天坐在這裡和小野老師對談,80年代也是我一個很重要的養分,那個養分或許不是整個世代皆然,但他確實是一個很重要的養分。
1980或許是一個比較高壓的年代,你要發行一些電影、歌曲、出版書籍還會受到審查的年代,小野老師你們是怎麼開始這些過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