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6日

褚士瑩〈在天涯的盡頭歸零〉講座紀錄(上)


我昨天去了屏東的竹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去過?那裡有一個小火車站,到了下午三點就沒有站務員服務了,一天下來火車的班次也不多。車站內我發現有幾張NPO市集的海報,但出了車站只有一攤,是位阿婆在賣芭樂。我們也可以發現愈鄉下的地方,外籍配偶的比例也就愈高,竹田也是一個外配比例高的地方。在他們的親子圖書館假日舉辦會閱讀相關的活動,需繳交100元會費,也可以借書回家,不過有些家長聽到要繳錢,於是摩拖車轉頭騎著又走了。你可以在街上看見有些小朋友也是沒事邊騎著腳踏車邊喝飲料閒晃,這樣看起來也是很危險。如果一星期下來喝個4、5杯可能也得花上100元,你們會選擇花錢買飲料,還是一次花100元來聽說故事(的年費)?我們可以發現在這樣的活動裡,外配的子女通常比較安靜不多話,部份不是的則相對比較活潑和勇於表達。如果是完全免費的,那麼是不是家長們就沒有100元的考量,也就有更多的小朋友來到圖書館?親子圖書館每月會花一筆經費,買進約400本的圖書,館長也樂觀的表示如果鄉裡的孩子都來借書,那麼也就不怕書買得太多了。這是昨天在屏東竹田看到的情況。

今天要談我目前人生中三次的「歸零」。歸零是必要的,是因為不知不覺中,我們都變成帶有色眼鏡的好人……。記得小時候美勞課畫到人物,不知皮膚該畫上什麼顏色時,問老師通常得到的答案是「皮膚色」。小時候我們畫畫使用的彩色筆有分12、24、48……色,拿48色的小朋友通常是最令人討厭的了,但不管幾色的彩色筆,都會有一個叫「皮膚色」的顏色,至今我們還是這麼說這麼用。這是因為過去在日本殖民下的關係,如:韓國和台灣都有一個所謂「skin color」的顏色,不過在日本早已取消這種說法了。如果哪天小朋友去海邊玩曬黑了,或天生就長得黝黑,上美術課也是跟其他小朋友拿出一樣的「皮膚色」。如果你問竹田國小的學生拿出「皮膚色」,每位小朋友拿出來的顏色,還會是一樣的嗎?如果這樣的美術老師到了紐約教書,還可以指定小朋友拿出「皮膚色」這個顏色來嗎?這可能會被視為是一種歧視的行為。不論是課業上或是生活上,解決疑惑或問題時,我們經常尋找或仰賴有一個標準答案,然而,什麼才是「正確的標準答案」。有時前往地嶽的道路,往往是這些善意的石頭所舖成的。這也可能是部份人的經驗是,當父母說不出道理時或要小孩聽他們的話時,總會脫口而出:「就聽我的話,難道父母會害你(妳)嗎?」畢竟父母與小孩是生活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下成長,所遇到的人事物自然會帶來不同的成長,這樣的話無形中也阻止了小孩學習成長的機會。

我必需說從小我就很會考試,也清楚知道老師想要什麼樣的答案,考前只要複習同學整理的重點大都可以考得好,但這並不代表我就是很個有知識之人。當我17歲背起背包出國旅行時,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歸零」,故事的開始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扛起大背包去看世界,有一天,他走到印尼,從此走向尋找答案之路。外國人看到我們背九九乘法表,就覺得我們已經相當的厲害了,如果再遇到印度人的19x19或29x29…,像這樣很會考試和背書的人,並不代表就是很有知識的人。然而,在國外經常會遇到學校沒教根本不可能會教的問題,所要尋找的答案也不可能是有「標準答案」。當時我經常思考的問題只有八個字,不管是到貧窮或富裕的國家都會遇到,就是「遇到乞丐該怎麼辦?」我也想來問問大家,你們遇到乞丐向你(妳)乞討時,會怎麼處理?聽起來大家比較可以接受的答案,最多的也是買賣的交易,再來要看起來如大陸人形容的鬥窮、鬥殘、鬥可憐或夠灑狗血…。如果是跟團的話,導遊一定會跟團員們耳提面命,遇到小孩或有人要錢、賣東西的情況,千萬不能給也不要買,給了買了再來的場面就會很難收拾等等。難道權威給的就是標準答案嗎?老師給「皮膚色」就是標準答案嗎?於是這位少年發現,世界上大部值得解答的問題,原來都沒有正確的答案。所以他決定開始Unlearning──拋棄所學,重新開始。

「遇到乞丐該怎麼辦?」的問題也是直到開始旅行的10年後,我才找到「自己的答案」。從17歲我花了10年到27歲才找到了答案,也就是我決定從事NGO工作,以組織的方式幫助想改變的人,或讓需要幫助的人到組織的庇護所來。當災難發生時,我們可以看到有些災區的志工回來之後,經常是邊搖頭邊說,真的很忙很忙,根本就救不完之類的話,所以也就不斷地將便當、衣服、食物、組合屋…等物資往災區送。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在100個便當或100個組合屋之後呢?難道這樣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嗎?如果換一種方式,我們能夠以一種有組織或基金會的方式,每天每月每年長期的在所需要的地方,長期關注的災民的需要。這是第一次的「歸零」,也讓我有機會重新回頭檢視,所以這些自己找到的答案相對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16、18~30歲以下可以申請的出國打工渡假的國家愈來愈多了,請問大家打工渡假的意義是什麼?我們就以國人常去的澳洲來說好了,多數的打工渡假大多是在農場工作,如刷馬背、採蘋果、奇異果…,扣除一些必要的開支,如:稅金、仲介費、往返交通費…。你們知道一週的打工費還剩多少嗎?同時我也想問你們,一個月付給你(妳)多少薪水,你(妳)才會甘心去做一份不喜歡的工作?也就是一個月領多少的薪水,你甘願為五斗八折腰。4.5~5萬是大家可以接受的範圍,甚至有人要10萬才願意。我們現在的薪資剛畢業的大學生可能2.2萬,而台、清、交可能要求到4.5萬。回到剛才的問題,大家猜到了嗎?答案是一周約有3萬台幣的收入,一個月豈不是12 萬,不用念台、清、交,也不用念碩士或博士,更不用考托福。如果純粹以金錢來考量,為了4、5萬而出賣自己,沒有踩在自己的夢想上,那麼不如考慮去打工渡假,千萬別為了2萬元而折腰,這麼說不是鼓勵讓大家出國去當台勞。以12萬為基準,如果是份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即使一個月領5萬,比較起來那豈不是還賠了7萬。如果是份喜歡的工作,即使一個月領3萬,那也是快樂又具有意義的,就算是付9萬給老闆買到你(妳)的快樂好了。我要說的是這是沒有一套標準的準則可以去衡量的,原本我們設定的標準答案,或許旅行之後,就不見得再是原來的標準答案了。

褚士瑩〈在天涯的盡頭歸零〉講座紀錄(下)


從科技業轉向NGO也算是中年轉業,從事NGO工作薪水各方面可能沒有來得之前的工作好,心想在這之前需先存一些錢。雖然旅行了很多國家,但就是沒有去航海旅行。有本書應該會是翻譯成《哥倫布的行動》,大致內容的是描寫哥倫布的弟弟,他是位繪圖師,因為害怕被哥哥拉去航海,所以就躲到了葡萄牙,但最後還是被哥哥找去當他的航海做繪圖紀錄,故事相當有趣迷人。當29歲拿到了水手證時,在30歲之前還有一年的時間,於是,展開了一年的航海旅行。從台灣到美國10幾小時的飛行,這樣聽起來確實是有些距離。兩地連絡有網路和電話等,在美國透過衛星電視我們可以看到華文電視台,甚至還有中華街和小台北,在美國也可以過著台灣式的生活。這麼說來世界就很小。如果當你在航海中,船在大海中拋錨了,無法前進也沒有退路,這時就能充分感受到人在自然界的渺小。當還小的時候經常被叫帥哥,於是每天就必需梳個油頭才肯出門,長大了一點時卻改叫成年輕人,還以為已經不帥,但總以為全世界的人都在看你。然而,當我了解到自己的渺小時,才能幫助我重新認識自己。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歸零」,因此看待世界的角度也就不一樣了。

航海回來之後,我就開始在NGO工作,當然一開始是從一些封閉型的計畫做起。記得有一份計畫是解決印地安部落大角鹿過剩的問題,既然是要解決過多的問題,那麼到森林裡底有多少大角鹿?雖然不得而知,但卻因此而經常發生車禍。這就像家裡看到一隻蟑螂,表示有多少隻蟑螂在你家,你知道嗎?也就是說如果在這地區看到一隻大角鹿,可以約略表示有多少大角鹿在這裡活動,這有動物專家專門研究這樣問題。然而,部落每年每戶只獵一頭大角鹿,不能多打。鹿皮還可再製成家用品,但因為鹿肉並沒有什麼油脂,也就比較乾澀,即使曬成肉乾,一年下來也吃不完。那麼一年到底要獵多少老的、小的、公的和母的,才能解決大角鹿過剩的問題,但又要維持生態的平衡。既然不懂就得重新學習,有時去做人家不願意做的事,做了就會變專家。

到到了緬甸之後,開始往返於文明世界與緬甸偏遠山區的農場。當地的農民多數是種嬰粟花維生,但總不能以NGO之名,教他們種有機的嬰粟花吧。在這農場經營的過程中,我也犯過許多錯誤。我總覺得可以科技解決問題,想引進太陽能解決灌溉的問題,當我提出這個計畫時,大家都沈默低頭。於是,農場經理人就問我:「如果太陽能板破掉了,我們該怎麼辦?」如下起午後冰雹,這是有可能的。如板子或零件壞掉,難不成等我再回台灣時,再帶過去嗎?最後我們使用最低科技的方式,也就是人力幫浦,解決了灌溉的問題。雖然一路上不斷地犯錯,這才發現人遠比科技重要。我總以為給的是最好的方式和救助,但不見得是當地人最需要的;我的答案,不見得是你的答案,自己想出來的答案才是最好的。在那裡讓我見識到「傾聽的力量」,「最好的」有時候不見得是「最適合的」。我們想給別人的,不一定是別人想要的。最「想要」的,又不見得是最「需要」的。所以我們慢慢地一起Unlearning。第三次的「歸零」,我學會了傾聽。回過頭傾聽社區的需要,才去執行,這才是最好的。

除了傾聽,「樸門」(permaculture)教我傾聽土地的聲音。在緬甸一個無中生有的社區,就這樣誕生了。花了四年的準備,農場終於準備好學習跟世界握手的方式。有機會大家可以來參加公益旅行,可能讓你有時光倒流回到數十年前之感。公益旅行的深層互動,是用心用腦努力地對話,不是參觀別人的不幸。這不僅給當地人開一扇窗,也為自己開了一扇窗。如果從事公益的工作部份是有政府的補助,有辦法合銷的計畫,才能執行。那麼如有一家人,父母需要的是工作,孩子需要的是教育。我們只幫助了孩子上學受教,或許最後還是得輟學去工作。因此慈善的工作,必需思考全面性的問題。大家有沒有想過放生對自然的意義為何?是否有聽大自然的聲音?還是以「傳統之名」就需為之呢?前一陣子大家盛傳的影片,日本小村落捕海豚的傳統,但其實這傳統是在緣自二次大戰期間,因物資缺乏也缺糧食,不得已才吃海豚肉。如果說海豚把一些漁獲都吃光了,那麼人類把食物鏈最上層的海豚除去,之後就能解決漁獲的問題嗎?傾聽人很容易,但傾聽大自然就不容易了。

當災難發生時,從募款到給的方式,相較之下「給的形式」是重要的。日本311的災民長期待在避難所內,沒有隱私和安全感的精神壓力下,需要的可能是一個小小的拉簾,一個有個人隱私權的空間。他們急迫需要的可能不是錢,不是物資,而只是一個小小的尊嚴。我個人覺得《Big Issue》的慈善機制是非常有趣的,好像是先給街友們6本免費的雜誌,一本可賣是100元,如賣完再批貨的話,一本則是50元批價。《Big Issue》每一期會探討不同的主題,是本內容做得相當深入有趣,又有意義的雜誌。這種救助不僅給街友的是一種尊嚴,一方面也可減少一些社會問題和社會成本。目前是在各大捷運口販賣,好像有被取締的問題。今天跟大家分享我自己人生中的三次「歸零」,第一次是放棄標準答案,第二次是發現自己的渺小,第三次則是傾聽體認需求。這就像後空翻,費好大的勁,卻回到原點。但回到這個原點前,我們有360個不同的角度看這世界。最後想告訴大家,Be Yourself. Make A Difference. 走未竟之路守異樣風景。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the world.
學員們提出的問題:
您這3次的歸零,家人的看法?
生命中的家人是我們的VIP。對於客戶我們才有所謂的「服務」,在工作上或許會遇到奧客,那麼在服務陌生人之前,我們有沒有先服務人生中的VIP?也就是百貨公司VIP的概念。其實VIP只要少少的服務,就會有大大的回饋。

很會考試和背誦不表示有知識,那如何讓學校可以學習到知識?
在巴峇島有一所在叢林裡的學校──Green School,校舍是由竹子搭建的。從國小到高中,沒有上課的課本。像是學習「水」的主題時,全部的課程以「水」的相關知識為為主軸。八年級相當我們的國中一二年級,他們上課的主題是「碳足跡」(carbon footprint),包含了能源、自然、數學…等不同學科的知識。最後,學期報告必需繳交一份計算自己碳足跡的報告,計算之後,就必需在校園裡種下多少竹子,這又包含了農事的操作。這些學生有沒有可能因此而申請到長春滕名校?但有些家長認同這樣的理念,而舉家搬遷到巴峇島,只為給孩子一個美好的學習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