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老師卻熱淚盈框地表示:「你寫得很好!」並且拿出她已準備好送給他的兩本書,一本是大陸作家沈從文(1902~1988)的小說集,另一本則是蘇聯社會寫實作家契訶夫(Антон Павлович Чехов, 1860~1904)的書。他心想或許這篇作文,讓年輕的老師想起她母親吧?!也因為這兩本小說的關係,讓他有機會認識到俄國文學和大陸的作家,諸如:沙汀、巴金和魯迅等作家的小說,以及俄國的普希金(Александр Сергеевич Пушкин, 1799-1837)和高爾基(Максим Горький, 1868-1936)等社會寫實作家的小說。
然而,沒多久這位年輕的王賢春老師就被當成匪諜,在課堂中被帶走,自此沒再見過她了。除了被退學這件事,黃春明老師自述著,其實他還當過偷書賊。因為當時王老師介紹給他的書,一夕間都變成了禁書,圖者館裡的書少了一大半。儘管如此,他卻不小心發現了,當時因為為數眾多的禁書無處可藏,大多數的禁書以紙及麻繩綑綁,就這麼放置在圖書館內書架的上方。猶如發現寶藏的他,豈能空手而回。帶回來的書,他在白天看完一些短篇小說後,有時晚上會不自覺地哭了起來,這種哭泣並不是自憐,而是一種壓力的舒解。黃春明老師如此地比喻:自憐就好比纏繞在繭裡面的甬,如果沒有破繭而出的過程,就沒辦法成為美麗的蝴蝶。因為王賢春老師送的那兩本書,讓他有機會蛻化成蝴蝶。
當時的黃春明也開始嘗試寫小說,在《看海的日子》小說及電影出版之後,經常有人會問他的夫人:「為什麼黃春明在《看海的日子》中,可以把別人口中的『賺呷查某』,寫得如此地好?」話說在羅東和頭城中學退學後,他離家出走到了台北,並朝著當修電器師父的目標前進。幾次面試的失敗後,在台北酒家和夜生活最繁華的保安街,他找到了一份修理和兼賣電器的工作。雖然每日穿梭在煙花巷中,卻因閱讀多部關於社會寫實的小說,像:契訶夫筆下對貧苦小人物的關切、沙汀描述戰爭下平民百姓的悲歌。所以讓他對於那些不幸的女子,也能保有份惻隱之心。工作環境加上閱讀的累積,不僅讓他能深刻描寫《看海的日子》中的人物百態,也有助於他在日後完成了多部的創作。因為我們做過和經歷過的事,所產生的經驗,會被儲存在腦細胞就是座倉庫中,讓我們隨時可以自由地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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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春明 著,《看海的日子》,台北:聯合,2009。 |
對於閱讀的標準,多數人仍普遍地認為,小說是不正經的或怪力亂神的讀物。但黃春明老師認同民初思想家梁啟超在《飲冰室文集》裡,如此提及:「新一國之民,不可不先新一國之小說。故欲新道德,必新小說。…欲新風俗,必新小說。」他認為平白又通俗的小說,故事情節裡經常蘊含著忠孝節義的意寓。我們從歷史的時間軸來看,鄭和(1371~1433)遠比哥倫布(Cristoforo Colombo, 1451~1506)早開啟航海史。但惜日的海盗,如今蛻變成人人稱羡的國家。因為他們深信閱讀的力量,可以改變人民的素質,文學的素養有助於人們擴大生活領域,有明智的判斷力,有助心靈層次的提昇,這樣國家也才能不斷地進步。
反觀現今台灣社會看待閱讀這件事,多數人朝著買書、捐書和蓋圖書館等硬體設備的面向去努力,反而忽略了軟體的部份──人。其實閱讀重要的是培養出興趣之後,才會逐漸變成習慣。就現今的制度來說,小學的國語應該是著重在兒童文學上,但依照目前訂定的課程標準與字數學習的考量,通常內容的趣味性容易被剝削。當閱讀的趣味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繁重的學習壓力,想當然爾,自主閱讀的習慣也就難以養成。雖然我們廣泛地認為,生活即是教育,教育就是生活;學校就是社會,社會即是學校。然而,普世的價值卻告訴我們,只要考試成績好,就有好的高中、大學和研究所念,甚至攻讀到博士。當然,這樣也就容易找到好的工作,存到更多的錢,找到好人家嫁娶。但可惜的是,這樣的人生好比一條生產線。
我們需要家庭來補足學校教育的不足,父母嘗試著不管是以引導或利誘的方式,讓兒童多多閱讀文學方面的讀物。黃春明老師覺得受到魔咒的書本,它們被釘在圖書館的書架上,當你打開它時,智慧的小精靈也就被釋放出來。因為王賢春老師送的那兩本書,讓他有機會蛻化成蝴蝶,讓他在閱讀的過程中,打破時空的限制,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軸穿梭。這也讓他慢慢地了解到,從閱讀中累積的知識和智慧,會逐漸形成一股蛻變的力量。就如同他在書裡寫道,與在各種形式的演講場合中強調的:「沒有閱讀,我根本就是nobody。」這讓我們更清楚的了解到他所表達的,沒有閱讀,如今他也就不會是作家黃春明。